谢琻只觉整个人脑子“嗡”得一下,猛地起身,大步冲向了屏风之后。在众人的惊诧和女眷的娇呼声中,他抢身而入,一把夺过了世子妃手中的那张纸。
轻飘飘的纸张此时在他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谢琻颤抖着手,五指控制不住地捏紧了边角,一颗心如同巨石滚落山崖,横冲直闯。
入目的,果是一笔端美秀颐的颜体,字字丰韵,丽而不媚,骨力遒劲。诗文本已甚佳,而这笔字更是添色不少。不夸张地说,能有如此书法功底者,本朝不超十人。
都说字若其人。此时光看着这笔字,便不难想象写字的人是如何的风姿出众。
仿若万丈悬崖跌落柔软云端,谢琻浑身一松,眼前一花,一个踉跄差点儿撞倒身旁的屏风。他只觉得喉头堵塞,极致的情绪在身体内疯狂奔涌,几乎下一刻便要失控。
“谢让之!”此时魏国公世子大怒着也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你发什么疯?!”
谢琻缓缓转过了头,盯着他:“……写诗的人呢。”
“我问你发生么疯!”见谢琻唐突了自己夫人,魏国公世子也顾不上客套了,怒道,“难道是魔怔了么你——”
然而他却又猛地顿住了话头。因为他看到了谢琻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住颤抖,眼白赤红,疯狂的情绪飞速闪过,近乎如一头仓惶的野兽一般。
魏国公世子呆住了,一时间竟有些瑟缩:“你……”
谢琻一把抛下他,转头喝问方才递诗上来的小厮:“写诗的人是谁?他在哪儿!”
那小厮被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是个青衣的年轻公子。他在、在西面,那个方向……”
谢琻再不理周遭众人各异的神态眼色,飞身冲下了台子,急速往外奔去。
……良青。
良青,是你吗?
定然是你,我认识你的那笔字,那也是你才能写出的诗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要去找你,快一点,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他的一颗心跳得几乎失去了节奏,跳得他两眼混黑,浑身颤抖,胸口闷痛得喘不上气来。他不知该如何缓解,只能拼命向前奔去。仿若在沙漠中跋涉了千里的旅人,干涸至极,唯有找到那汪甘泉方能一解痛苦。
两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吗,就在你近在咫尺的地方吗?
他如一头疯魔了似得野兽,一路狂奔着冲向小厮所指的那个方向。路上见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个青衣公子?”“有没有见到个长得俊秀、写诗很好的公子?”
可这来石林的人,穿青衣的多了去了,大家又都是萍水相逢,谁能知道谁写诗好写诗不好?再加上众人见他神态仓皇举止疯狂,都吓得不轻,纷纷摇头说没有见到。
谢琻连问数十人,一路奔到了石林的入口处,却还是一无所得。他举目望去,入眼皆是熙攘人群,入目全是陌生面孔,全不见他心心念念所思之人。
狂喜之后的绝望如灭顶浪潮。他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一手撑住嶙峋的石壁,颤抖着深吸口气,只觉那口气进入胸口如同刀刮血肉,让他痛的不禁弯下了腰来。
良青……你真的在这里吗。
我思你如狂,我……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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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石林入口西侧的一处隐蔽石岩下。
身后传来了阵阵惊呼和吵闹之声,让几位携伴同游的公子们纷纷回过了头,向后看去。可这石林中路径婉转通幽,纵然只有几步之遥,他们也只能听到声响,不知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位蓝衣华服青年不满道:“此处乃文雅所在。也不知何人大声喧哗,真是有失风度。”
另外几人不禁纷纷赞同。
“诸君,不如我们往深处去吧。”蓝衣青年提议道,“此处人多,实在太过吵闹了。”
另外几人都颔首称好,却唯有一青衣公子落后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几人中,唯有他带着幕笠,长长飘逸的白纱垂在胸前,看不清他的样貌。然而虽不见其容,却可见他身姿挺拔秀颐,背若远山,腰如浮云,双腿修直似竹,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衣穿在他的身上却着实风姿出众。
此时,只听他开口,用清越低柔的声音道:“各位去吧。今日天色不早,恐家人担忧,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众人一愣,都是面露不舍。他们与这青衣公子都不认识,但乍见倾心,都觉得这人虽不显山不露水,却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高华风流之感,定非凡人,都有心结交。
“公子这便去了?”那蓝衣青年率先行礼笑道,“却还不知公子大名?何处高就?”
幕笠后,青衣人似垂头笑了笑。
“公子客气了……我乃无名之辈,亦不过是一久游离家的落拓归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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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大名说出来吓你一跳。
所以这一章,勉强算是……重逢?(狗头)
本文所引诗句:《太湖石歌》,吴融;《杨六尚书留太湖石在洛下借置庭中因对举杯寄赠绝句》,白居易;《奉和思黯相公以李苏州所寄太湖石奇状绝伦…呈梦得》,白居易。
另外再多啰嗦一句哈,这几首写太湖石的诗都很精妙,文中品评诗句的内容是剧情需要,不代表我个人意见,我也没资格评价大诗人们写得如何……so,顶锅盖保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