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为死去的爹娘、孩子、媳妇、邻里报仇。
今夜我们都是一家人。
有新生力量的加入,东方出现鱼肚白时,在瓦剌人包围下坚守近半个月的凉州城,终于在破城之际绝地反击。残余敌军彻底退去,街边房子噼里啪啦在烧,偶尔不见火苗的黑漆漆门窗,手指轻轻一戳便化为飞灰。
轻声嘱咐卫嫤回家洗个澡好好歇息,劳累半个月的晏衡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排救火救灾。
目送她离开,卫嫤满脸肃穆地望着盖着白布中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在她一生中最危难的时刻,竟然是这人出来救了她。
掀开白布,首先入目的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脏兮兮的脸,乍看上去这就是个普通乞丐。可跟她有过接触卫嫤却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初到酒泉是,试图勾搭晏衡,还好赖不分偏帮周氏与晏百户,招得周千户上门来惹事的立夏。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把立夏赶出去,而后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潜入周家帮她打探消息。
周千户伏法后,其家产被没收,家眷全部回到乡下祖宅。不在跟前看不着,日渐忙碌的卫嫤也渐渐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以至于后来周老夫人婆媳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幽州火灾,最后周家九族连诛时,因为有凉州城一众官员大清洗的消息,她没有过多关注,连带着也从未想起还有立夏这么一号人。
她不知道立夏中间经历了什么,才成为如今这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但她却清楚地记得,临死前立夏最后一句话是:“夫人……是对我最好的人。”
虽然早已清楚立夏那副贱骨头,可当别人为救她付出生命代价时,她没有丝毫立场去谴责这种性格是如何如何的不好。半是感叹半是感恩,此时此刻她由衷希望下辈子立夏能投胎到一个富足之家,有能给她足够爱的家人,让她真正明白那些人才是值得交付真心真诚的。
“一路走好。”
沉重而感激地走上前,她亲自给立夏合上眼睛,嘱咐旁边一脸伤感的立秋。
“找几个人给她洗干净,换身好衣裳。葬礼的话……陪葬品就算了,徒惹宵小之辈打扰她安宁,多烧点给她。”
办丧事的不只卫嫤一个,杀戮一晚的普通百姓,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入殓。沉浸在家人逝去的悲哀中,他们唯一的安慰大概是从州学回来,毫发无伤的孩子。
钱老夫人也在昨夜破城之时不幸死于乱刀之下,倒不是钱夫人不管她,而是人家先管自己的一双儿女。钱家一部分护院被派去参与守城,剩余那些大部分先护着后院,等后院平静下来再去前院时,见到的便是瓦剌人闯进钱老夫人富丽堂皇的院落。
所以如今面对钱同知的指责,钱夫人什么都没说了,而是直接指指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院落。钱老夫人多年来从她那扣去的钱,造就了这座钱家后院最奢靡的院落。瓦剌人也不傻,看到这样的院子能不抢?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开始给钱老夫人张罗葬礼。钱家好歹是官家,葬礼主色调是黑。见城内因办丧事之人太多而造成白布紧俏,她二话没说直接开仓放布。不论棉布麻布,刚织出来的原始布料大都是白色,后续还得经过一道染色工艺,故而钱记绸缎庄中囤货最多的便是这种料子。
钱夫人没有因奇货可居而哄抬物价,相反她反倒压低价格,只以成本价出售。再后来遇到那种城外全身补丁,一看就很穷困的人来买布,她只意思意思收那么几个铜板,所需布料一应全送。
卫嫤那边则做得更直接,她不仅经营晏记小米,还以京城的卫记米铺为依托,押运小米的人从京城雇佣车队往这边运粮。她在州学跟前搭个粥棚,大米熬成浓粥免费发放。在她带动下,城内好些有余力的官家和商家都做起了善事。
☆、第147章 铁血手腕
卫嫤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帮及时雨的援军是在如何艰难的环境下挤出来的。
相比于凉州城的兵临城下,幽州城虽然只有小股瓦剌军队。但依托于行宫下面的密道,他们与幽州守军打起了游击。敌暗我明,常常巡逻的西北军看到哪儿起了火,急匆匆赶过去只看到一地死尸,而始作俑者早已不知通过密道溜到了哪个角落。
这样的前提下,幽州防守难度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坐镇幽州的袁总督还是与韦舅舅再三合计,尽量精简了守城兵力,而后派剩下的向凉州进发。且因为此次瓦剌人突然进犯,行踪中明显有泄密之人的影子,袁总督不敢大肆声张,西北军是绕小道秘密过来,连带着派出去的斥候也被瞒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凉州城最终守住,而幽州城却陷入了水深火热。
布置完救火工作,连续半个月没休息的晏衡甚至没来得及回家看一眼,马不停蹄带人前往幽州。
卫嫤一个人呆在凉州,恢复州学、生意之余,也负责了一部分赈灾工作。虽然瓦剌人攻城那晚,看到自家孩子被她训练成兵卒拿起刀抵抗时,城内百姓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当敌军退散,藏在地窖里的自家孩子平安回来时,所有人也都感激起了她的作为。
这一点也算是无心插柳,因为卫嫤强行规定州学招生,每家报名必须得是一男一女。龙凤胎的概率微乎其微,故而每家前来念书的孩子一般差那么两三岁。而这点年龄差,也就造成了两人中普遍有一个能躲进地窖。
在这种巧合下,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受益。看到神色依旧天真,浑然不觉这些时日发生过什么的自家幼子,各家爹娘心中百感交集。明明有那么安全的地方,晏夫人自己却没躲进去,反倒跟晏指挥使站在一处共同迎敌。人家都这样了,咱们再指责是不是说不过去。
尤其当后来,卫嫤在州学前的粥铺支起来后。喝着她的粥、啃着她的馍,普通老百姓更是念着她的好。
“晏夫人是大好人。”
“对啊,州学还是她一手办的。我家儿子在那念了一年,整个人懂事了好多。”
“懂不懂事先别说,我家孩子身上的新棉袄还是人家送的。”
大难过后,亲自经历过瓦剌人的恶劣后,先前卫嫤那些严苛规定比起来已经不能再温柔。人是健忘的动物,忘记那些不愉快后,众人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晏夫人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一直在忙活的卫嫤发现,她突然成了万人迷。
但凡她出门,迎面走过来的百姓总是一脸感激笑容。轻者朝她笑着打招呼,各种礼貌地问她吃饭了没;再进一步的,总会把手边拿着的青菜、鸡蛋、粗布手绢等物递给她,让她尝尝鲜;更要命的是,每次她出现在粥棚时都会引来众人围观,那些领好粥的人也不走,而是直接围在那边喝边朝她笑。
对着随身携带的小水银镜照照,她那张脸虽然好看,但还跟以前一样,脸上没开出一朵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被这些人搞糊涂了。
捧着一满怀百姓送来的东西,其中不乏有浓郁凉州风情的小东西,谷雨笑道:“大家感激大人和夫人,如今大人去了幽州一般人感谢不着,这不就都对着夫人来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卫嫤更是一头雾水。
“我有什么好感谢的?”
谷雨一脸惊讶:“夫人办州学、保护孩子、开设粥棚、组织凉州城的官员富商赈灾,大人更是半个月几乎不眠不休,在兵力绝对悬殊的情况下救下了凉州城,难道这不该感谢?”
“站在常人的角度,好像都挺值得感谢。”
然而卫嫤却完全不这样想,或许是她所受教育不同,看待许多事的角度也比较奇葩。如果非要详细说的话,在她心中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不要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但感谢之情与感恩之心不同,想要感谢的话必须得别人真真正正多做了许多。
在她看来,晏衡与她皆是大越官员。官员无论是权利还是俸禄都来自于百姓,那为百姓办事、守一方安宁也是份内之事。换言之,在卫嫤所受教育中没有官老爷这一说,有的只是人民公仆。官与民是平等的,大家做好份内之事就好,没必要谁感谢谁,谁又送谁东西。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