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公叛国一事若只是被人口头传出,大多数有脑子的大齐官员被百姓都不会信,因为武国公府世代忠良,就说武国公一人,从年轻时便镇守边关,一辈子镇守下来了,要叛国早判了,怎么可能临老叛国。
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武国公引辽兵入城,众目睽睽之下,连否认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信。”
齐辰停顿片刻后坚定的补充一句。
唐安芙随即道:
“我也不信。”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武国公府不能有事。”齐辰沉声说完,押送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囚车上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安静的青平门下越来越近,武国公世子袁忠勤穿着一身破损脏污的单衣,头戴枷锁,手脚镣铐,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因为怕在城中引起骚乱,所以押送是秘密从北面的青平门而入。然而这件事不知为何泄露了风声,此时青平门内已经聚集了不少要来看叛国贼的百姓,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臭鸡蛋和小石头。
青平门的守备们如临大敌,紧急调动卫所所有官差来维持秩序。
囚车从城门进入后,围观百姓们如潮水般涌上,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囚车中的袁忠勤砸东西,官差们苦苦阻拦,无论怎么喝止都没有用。
一辆马车停在离青平门最近的街口,几个妇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蹒跚而来,竟是武国公夫人余氏,她今年五十多岁,素来保养得宜,但自从武国公出事后,她一夜愁白了头,此时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多岁。
她站在街口,等着儿子的囚车经过,看着周围百姓对囚车里的儿子恨之入骨的样子,余氏激动喊出一声‘我的儿’,吸引了囚车中低头不语的袁世子,只见他抬起满是胡渣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寻找那一声呼唤。
终于在街口人群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母亲。
一路走来已经心如死灰的袁世子像是忽然被人点燃,从囚车里爬起,可囚车只有他半身高,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跪在一侧,两手抓着牢笼与武国公夫人遥遥相望,泪洒枷锁。
老夫人余氏再也顾不得其他,竭力冲进人群,身后的几个儿媳也跟着冲到囚车前,世子夫人不管不顾的爬上了囚车与袁忠勤四手交握,夫妻两两相望,泣不成声。
“你们来做什么,快回去。娘,娘您别爬上来,别爬。”
袁忠勤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如今见到了他怎能不触动,可看着妻子和母亲她们这般憔悴,他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心急如焚,憋了一路的担惊受怕,愤懑气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余氏这段日子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如今总算见到活的儿子,再也忍不住,跟着儿媳爬上囚车,颤抖的摸着儿子满是伤痕又瘦骨嶙峋到已然脱相的脸,心如刀割。
押送官兵们倒是早想到会有百姓围观,却没想到袁家的人会直接冲出来拦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押送囚车的领头环顾一圈后,看到了不远处,身边环绕护卫的年轻官员,押送头领认出那人,赶忙下马前去请安。
“参见宁世子。”
来人正是永平候世子宁少坤,他奉命前来接管囚犯,带往诏狱,等候严审。
宁少坤坐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指了指囚车上的苦情戏码,不露喜怒道: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场好戏。葛大人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葛大人心上一紧,会意道:“哦是是,下官这便把人赶走。”
宁少坤抬手阻拦:“我可不是要你赶人的意思。那母慈子孝生离死别的看着怪可怜的。”
葛大人有点迷糊:“哦是是,那……就让他们再哭一哭,只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宁少坤嘴角噙着笑,冷道:
“葛大人真是好心肠。那咱们就看着他们不依不舍的哭,大理寺那边还等着提人,回头葛大人可愿随我去解释一番?”
被宁少坤这么一来二去说了几句,葛大人已经紧张的后脊背都是冷汗,心中暗骂宁少坤耍人玩儿,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坏心思。
嘴上却还要奉承着:
“宁世子说笑了。下官这便将人带来。”
说完之后,葛大人不敢耽搁,对押送的兵丁下令:
“还愣着干什么?听人家号丧不成?去,上去把人拖下来!”
押送兵丁们领命过去,七手八脚就把囚车上的几个袁家女眷拖了下去,余氏哪受过这般粗鲁对待,急着怒道:
“我乃一品诰命,谁敢动我——”
余氏这一吼,那些拉扯她的兵丁们果真不敢轻举妄动,往葛大人望去,葛大人也慌了,他的责任是押送袁忠勤回京受审,虽然袁家这次九成翻不了身,可剩下一成翻身的可能,葛大人这个九品小官也不敢轻易去赌。
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等同一品大员,他要真动了手,今后清算起来他头一个跑不了。
葛大人往宁少坤的方向求助,宁少坤一挑眉,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从马上翻身下来,护卫开道,来到被拉扯的发髻散乱的武国公夫人余氏身前,冷道:
“老夫人,武国公通敌叛国,你这一品诰命夫人只怕也做到头了。识相的就让开,若绕了官府办案,你这一家子罪臣女眷到时候可如何发落才好?”
罪臣家的女眷历来没什么好去处,要么流放充军,要么到教坊司为奴为婢,宁少坤当面这般威胁余氏,可谓恶毒之心昭昭。
余氏果然气急攻心,指着宁少坤就扑过来扭打,可她哪里是宁少坤的对手,只见宁少坤抬起一脚就踹在余氏心口,把余氏踹倒在地,袁家几个跟来的少夫人赶忙跑到余氏身旁护着。
袁忠勤跪在囚车里痛不欲生的嘶吼:
“娘!宁少坤你猪狗不如,对老弱妇孺动手算什么东西,有种冲我来!”
宁少坤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囚车里的袁忠勤,往即便被踹倒在地,仍不愿从囚车前离开的余氏走去,顺便抽出随身护卫腰间的刀,一路拖着来到袁家女眷们面前,举刀威胁:
“再不走,我这刀可不认识什么诰命不诰——啊——”
宁少坤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背后被一股强悍的力量踹到,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趴倒,竟是整个人都被踹的飞到一边,撞在袁忠勤的囚车上。
这场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扭头看去,就见一对璧人自人群中走出,二人容貌出众,气质尊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