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见!我看沈公子此举甚是知礼。男女大防,理应谨记。三娘不懂事,难道别人也不懂吗?”
“老爷,您先别急着发火。三娘这一身多有不妥,不如让她先回去换一身过来,您再慢慢教。”
巩氏不说还好,她一说李复儒便注意到三女儿衣裳脏污,头发零乱的样子。待瞧见她脚底的花头鞋的花头之上,还沾着许多的泥土,不觉火冒三丈。
难道三娘就是以这副模样招摇过市的?
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你这个孽障!”
李复儒作势要上前来打她,巩氏拼命护着,“老爷,您要打就打妾身吧。三娘是姐姐唯一的骨血,打不得。”
李锦素极淡地看了巩氏一眼,轻轻地推开。
“爹爹,若是女儿有错,那也是思母过甚。”
李三娘嘴里的母亲,自不是眼前的巩氏。巩氏是她的继母,而她的生母,是李复儒的发妻佟氏。
佟氏出身昌德侯府,端庄知礼,刚柔并济。虽侯府嫡女出身,却事事以夫为天,从不以势凌人。在世时与李复儒夫妻和美,人人称羡。
谈及发妻,他默了一瞬,慢慢坐下来。
机警的丫头忙续上茶水,他就着温热饮了一口。
“你去见沈公子,与你母亲有何干系?”
李锦素直视着他,这个男人皮相不错。身量颇高,身形未变器宇轩昂,五官不俗蓄着短须,气质清雅温润,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为官者的威严。
执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风雅翩然。想必年轻时自有一股书卷风流气,才能打动侯府嫡女的芳心。
“自是有关,女儿不知何人送的信,信中说沈公子要见我,愿归还当年我母亲所赠的玉佩。父亲是知道的,当年母亲与沈家夫人玩笑时,曾送出去一块贴身的玉佩。女儿想着,那是母亲心爱之物,我自当前去取回。”
当年沈夫人和佟氏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两人前后有孕,谈笑中私自约定婚事。虽未过明路,却互赠玉佩以做定情之用。
两家心照不宣,曾以亲家身份往来达六年之久。
谁知皇权倾扎,佟家满门流放,佟氏不想连累夫家自请下堂。李复儒不同意,当夜佟氏一丈白绫,自缢了。
李复儒悲痛欲绝哀悼发妻不思茶饭,热孝期间被李老夫人押着娶巩氏进门。
巩氏前夫病故,带着女儿段雯秀住在娘家。嫁进李家后,段雯秀跟着进府,一应待遇皆比着嫡女李三娘,也序了李家姑娘的排位。
李复儒膝下有三女,长女是贵妾安氏所出,闺名李锦笙。次女便是李锦素,李锦素之下,是庶出的李锦瑟。
巩氏母女入府后,段雯秀成了二姑娘,李锦素自然就降为三姑娘。
隔年,巩氏诞下李家的嫡子,坐稳李夫人的位置。
男人薄情,自称情非得已,不过是借口。李复儒口中深情思念妻子,又顺应孝道不能忤逆母亲娶了巩氏过门。
他坐享了齐人之福,前拥后抱,别人谈及说的却是他的情深义重。好一个情深义重,若真是情深,巩氏怎会生下嫡子?
巩氏过门三月,他不入其房,博得世人一片赞誉。谁又能知道他当年为保己身弃发妻,什么夫妻情深,分明是用虚情假意逼死了佟氏。
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
佟氏已嫁入李家,育有一女,娘家人只是流放,应牵连不到她。若不是夫家不容心灰意冷,绝望至极又怎么会悬梁?
说什么佟氏高义,不过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李家怕受牵连,急不可待地将其抛弃罢了。她看得透彻含笑赴死,不想成全了负心汉的名声。
李复儒惺惺作着深情之态,每每提及亡妻痛不欲生。
自佟氏死后,李家与沈家婚约之事再无人提起。沈家装傻,李复儒自知官微不敢高攀亦不敢得罪,也顺势装作不知情。
巩氏面甜心苦,一肚子的算计,更是乐得不提。
唯独李锦素,一人心心念念着亲娘给自己定的好夫婿,心里装的全是沈家大公子。她不知人性的险恶,满心欢喜地以为沈家一定会娶她过门。
十多年来,她的眼中只有沈大公子一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做尽一切能做之事,落到人人耻笑的地步,亦痴心不悔。
因为她坚信,娘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李锦素痛苦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心绞在一起涌起漫天的悲伤。她知道,那是原主残存的感情。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
“爹,女儿错了。他们不认亲事没关系,我只想要回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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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继姐
李复儒有一瞬间的动容,眼前的少女与发妻长得极像。尤其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倔强,让他立马想到佟氏死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佟氏泣然泪下,哭着要和离,不愿连累他。
夫妻一场,佟氏虽然体弱,但颜色上乘。他平日里爱极她温温柔柔的缠绵之态,和为人处事时的不卑不亢。又受她一片痴情,自是怜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