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一年,查文斌遇到了一个叫做钭妃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叶秋醒了,当天晚上他就醒了,不过他醒来的时候和他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状态并无二样。他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但是他却能叫出查文斌的名字。
大约是夜里九点的样子,折腾了一天一夜的我正在呼啦大睡,九点左右我被一泡尿给憋醒了,于是想去上茅房,我经过叶秋房间的时候看到他房里的灯亮着。我记得我是关掉的,于是推开门一开,那家伙正靠在床头发呆呢,不过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点惨白。
看到我进来后他也没什么反应,说真的,那会儿我以为我弄回来的这个人是个傻子。我在他跟前问了好几句又喊他的名字,硬是不回应,他就盯着我家那面墙壁看,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把破刀,说到这个我更是气,他就连泡澡的时候刀还捏着,你怎么掰都没办法掰出来。
“叶秋,醒了啊,饿不饿?”我问道,他不回答,也不看我。我不甘心,又说道:“伤怎么样,人感觉如何?”他还是那副死样子,我看他老是盯着前面看,我也偏过去瞄了一眼,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副塑料画,就是一只猫抱着个金元宝,上面写着猫来福,这玩意过去农村里都兴贴,指不定你们家以前也贴过。
于是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我觉得没趣只好去找查文斌,这货也累的够呛,正在我房里的地板上呼啦呼啦睡得香着呢。
我踹了查文斌几脚他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他是真累了,于是我想出一个损招,我跑到门口把我的臭袜子找到放在他鼻孔下面。只看见他的鼻孔开始收缩,眉头也开始眨了起来,那鼻孔收缩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他“哼”得一声被熏了受不了了才醒了过来。
一看我在那大笑他也很生气,刚想骂我来着,我先说了:“叶秋醒了,跟个木头似的,一问三不知,也不说话,你去看看他是不是魂没了,要我说,你是不是得给他弄个招魂什么的。”
随着查文斌,我再次去了叶秋房间,他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这一回他主动偏过脑袋了看了我一眼。哦,不对,其实他看的是查文斌,因为他先开口了,用他一贯来不死不活的语气说道:“查文斌。”
查文斌就和老朋友一般坐了过去,笑着说道:“是我,你还认得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他并没有回答查文斌的问题,反而又说道:“叶秋是谁?”
查文斌问道:“是你,叶秋这个名字是你告诉我的,状元村还记得吗?”
他摇摇头,查文斌又问道:“黑龙,龙爷还记得吗?”见叶秋还是摇头,查文斌指着他手上的那把刀说道:“就是这把刀,你还记得从哪里来的嘛?”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叶秋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低着头用手轻轻摸着那把刀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以为这回他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可是他还是摇头,不过却再一次开口道:“我的刀告诉我,你是个好人。”
“你怎么还记得我呢?”
叶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有一个画面一直在徘徊,那个画面里有你,然后我睁开眼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认识你,而且你的名字就在我的脑海里。”
“什么画面?”这个问题,查文斌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真的很期盼他能说出胖子在哪里。
“有一口井。”叶秋说道:“我的身边有好几个人,但是都很模糊,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唯独你是清晰的。”才说到这儿,突然叶秋开始变得很痛苦,他用手捂着头道:“好痛,不行了,好痛啊。”
看着叶秋在床上痛的滚来滚去的样子,我知道,这个人不是装出来的,因为他额头上的汗珠就跟下雨一样,那青筋爆的一条条鼓得老高。查文斌赶紧过去帮忙却又无计可施,就这样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我看到床单几乎都要湿透了,全是他的汗,他在逐渐停了下来。
查文斌拿了一杯水给他道:“你这是怎么了?”
叶秋没有接杯子,他靠在那里说道:“不能想,一想就痛,头就跟要炸开似得,我记得我好像对你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查文斌问道。
“下去之后,我们当中可能会有一个人被留在下面出不来,那个人会死掉。”
“啪”得一声,查文斌手中的水杯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我的心在那一刻又被重新拉回到了那一天,我也记得叶秋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我还记得胖子说过:“我们一共有五个人,那也就是20%的概率,胖爷我运气还凑合,不信这么背,你们呢?”
查文斌起身喃喃道:“各安天命。”
回到屋里,他一直把玩着那块玉,那一天就是从那里带出了这么一小块东西,看着它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我对查文斌说道:“那个家伙说的话你信吗?”
查文斌点头道:“信,他没有理由骗我,你还得刚见到他的时候吗,他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有天大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我们无从得知,或许这世上唯有他才会略知一二。”
“谁?”我问道。
“当年把他带回去的那个人。”查文斌顿了顿,虽然他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可是他还是说了:“叶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呆呆二号
叶秋在我家养伤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查文斌出了一趟远门,我整天面对着那个闷声不响只会发呆的人,干脆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呆呆二号。
说来也怪,我们家呆呆那个死狗自从被救回来之后看见我又开始绕着走了,见到我的时候一定是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眼睛还时不时的偷瞄你,走路就跟小猫似得,贼眉鼠眼的德行。但是一旦和我保持了它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后就撒着欢跑,尤其是他对叶秋那个呆呆二号很是亲热,只要叶秋一出现在院子里,呆呆立刻摇着尾巴跑去跟他撒娇,又是抱大腿,又是舌头舔的,好不恶心。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时,我就会一个人默默的靠在躺椅上轻轻骂上一句:“俩呆瓜二货。”
你俩不是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吗,那行啊,以后我就管你叫呆呆二号,后来又嫌拗口,干脆叫他二号。叶秋这个人吧,随你怎么弄他他就压根不在意,其实是在他眼里,我们全家除了那条狗之外,别的都是空气。
“二号吃饭了!”“二号,笑一个。”“二号,你老家哪里的?”“二号,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二啊……”在被无视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曾试图讨好过呆呆一号,我真的去把花花给它弄回来了,可是这人吧有时候比狗还贱,我这么讨好它,可它依旧还是躲着我。这样无聊而又逗比的日子一直过了半个月,那些天来找查文斌的人也特多,都给一一打发了。我妈看着屋子里各种被人送来的礼品半笑道:“这家里都快成道观了,送这么多东西来干嘛啊。”
我说:“你这不是刚好准备修房子嘛,房子啊也别搞什么花样了,干脆的就弄个道观,在整一名字上去,就叫做‘天正道观’。完事去弄几个泥塑神像往中间一放,您老人家就在家里做个老佛爷,我出去接单子跑业务,反正文斌在我们家呆了也算您半个儿子,挣点香火钱补贴家用也是应该的。”
我爹刚进门就听我在那胡侃,一顿板栗落在我头上骂道:“补贴!补贴!成天不知道要好,你是不是把人母狗给偷回来了?”
半个月后查文斌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依旧是让人很失望,他没有找到龙爷,也没有找到狂风,那些人好像突然都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四月份的时候正是农忙的时节,插秧的插秧,除虫的除虫,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修水渠。
我们洪村在五十年代初期修了一个水库,取名“红峰”。红峰水库不大,我读书那会儿老师要带学生出去春游,基本周边三个村的学校都会选择去那里,因为去红峰水库的路两边,悬崖林立,怪石瀑布随处可见,风景是真的不错。
据说修这个水库的时候是死过人的,听老一辈的人说当时有一个石匠被滚落的石头给砸死了,后来这人压根没被找出来,因为当年一个要赶工期,另外一个就是滑坡的太厉害,光靠人力当年很难翻动那些落石。于是这个石匠就被永久的埋在了水库大坝下面,每年他的后人都会去那儿祭奠。
红峰水库是用来蓄水发电的,农忙的时候就会开闸放水,有一条水渠从大坝顺着群山蜿蜒,一直通到下面村落的河道里。我们那边的河是很窄的,就是普通的山涧小溪,在小溪里每隔大约一千米会修一处拦河坝,从坝上开个口子引水再到附近的农田进行灌溉。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是农田里缺水,但是水库里的水却下不来。主要是两个原因,水库那边引水的大渠给堵住了,这东西的设计是水渠的最后一截大概位于一百米高的山腰上,在这里会形成一个较大的蓄水池,有一根粗管道通过这个水池笔直通向山脚的河流,这样的落差设计可以让水流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山脚则有一个发电站,靠的便是这股水流,堵着的地方就是这根落水的管道。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那一年特别干旱,河里的水一直上不来,自从开年起整个洪村就没下过一滴雨,赶上这样的农忙用水高峰就很紧张了。所以当时生产队上开会,需要两拨人马,一拨负责整修水库渠道,那地方也有几十年没修过了,还有一拨人则负责打井抽水。
农村里头一年的收成就看这一季,谁也马虎不得,谁也怠慢不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们家当时是一队的,按照公平的原则,生产队里决定根据家庭人口来出动劳力。因为我的户口是在老家的,所以按理我们家每天得出三个工,刚好我家里有三个大闲人,我查文斌还有那叶秋二号。我一寻思,反正这种事就是去磨洋工的,谁家都是出工不出力,到了场子便好,于是就跟我爹商量了,由我们去修水渠,他好忙别的事儿。
说到去修水渠又不得提一句,红峰水库在大庙还要往里走上四里地,纯属一个鸟不拉屎的无人地带。那天早上生产队里集合了三十多个劳力一起出发,我们也拿着锄头铲子跟着一块装装样子。
到了蓄水池的时候,池水的深度约莫有两米,那根管道一半露在地面还有一半则埋在地下用水泥封闭的,我当时嘴还比较贱的站在水池的边沿上了说了一句话,我说这管子的大小刚好可以卡住一个人啊。谁都没想到,后来,在这个管子里真的就发现了一个人,害得那前后小半个月都愣是没敢喝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