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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的书房中,坐满了一众男丁。
事到如今,苏轼和苏辙,只好把苏程两家过往的恩怨讲出来。
在度过最初的蜜月期后,这桩‘江卿’与平民的联姻,便显出其先天的缺陷来。程家人随时随地的优越感,使两家无法像寻常姻亲那样交往,但总算还能维持基本的礼节。
然而随着苏洵一次次落第,程家连表面文章也没耐心去做了。饱受打击的苏洵,敏感而自尊,哪怕是家境每况愈下,他也坚决反对程氏向娘家求援,两家关系跌到了冰点。
一年半前,八娘与程之才完婚。两家亲上加亲后,关系有所回暖。然而好景不长,大半年后,八娘还没有身孕,程家就开始不高兴了。再过半年,宋氏见她的肚子还是没动静,便做主给程之才纳了两个妾。这让苏洵很不满意,但传宗接代是人家的大事,程之才又是嫡长孙,实在说不出什么。
随后一年里,与八娘见面极少,每次见她强颜欢笑,身子益发清减,有时与弟妹诗词唱和,亦多是凄冷调子,家人自然十分担心。清明节,苏洵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突然造访程家,竟看到女儿成了现在这番模样……至于她在程家遇到了什么,八娘缄口不说,但想必是各种非人虐待无疑。
“两家都这样了。”陈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娘怎么还说,等八娘好了再送回去,难道让程家再折磨一遭?”
“这……”苏家兄弟面现尴尬之色,苏辙愤愤道:“三哥有所不知,程家那样的江卿大族,嫁进去的女人,只有被他们赶出家门的份儿,从没有能主动离开的!”
“好霸气的江卿世家!”陈恪冷笑道:“八娘这不就主动走了,又待如何?!”
“唉……”苏辙郁闷的叹口气道:“多少年的惯例,官府不接江卿家的离婚呈诉……”
“这么霸道?”众人惊得合不拢嘴:“为什么?”
在这个年代,夫妻离婚有四种情况,一是女子犯‘七出’,男子可一纸休书,解除婚姻关系;二是‘义绝’,在夫妻一方或双方犯法后,官府会强制判定离婚;三是‘和离’,就是双方协议,自愿离婚;第四是‘呈诉’,就是双方打离婚官司。
很显然,如果男方不配合,女方想要解除婚姻,就只能走诉讼一途。但官府不接江卿家的离婚呈送,这是唐及五代遗风,当时世家大族高高在上,士族之间都是采取和离,至于和庶民间的通婚,不仅极少,而且绝对强势。就像苏辙说的,只有被他们赶出门的份儿,没有能主动离开的。
所以苏洵才会发狠说,就算不能和离,八娘也绝对不回去!
“还有更麻烦的。”苏辙不无忧虑道:“今天程之才说,全眉山人都看见,我姐姐被个男人背出程家,一直跑到码头。程家必然觉得颜面扫地,一定会找回来的。”
“他们想怎样?”陈恪眉毛一挑,冷声道:“把她再抢回?”
“不无可能……”苏轼抬起头道。
“做梦去吧!”陈恪大笑一声。
过午时分,陈恪吃过饭,让张婶找了几丈白布,铺开了在桌上,似乎准备写点什么。
还没找到趁手的笔,就听门响了。
“进来。”他把布一卷,随手丢到床上。
“三哥……”门开了,是含着泪水、轻咬下唇的小妹。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裙,像雨后的小白花一样惹人怜惜。
“这是怎么了?”陈恪用袖子给她擦擦泪,温声道。
“三哥,我们得搬走了,我爹说,不能给你家惹麻烦。”小妹紧紧抓着他的手道。
“搬哪去?”陈恪一改平曰的嬉皮笑脸,冷面冷声道:“回眉山?程家正等着呢,纯属自投罗网!”
“这是我们和程家的事。”小妹紧咬着下唇,滚着泪珠子摇头道:“万不能让三哥牵扯进来……”
“闭嘴!”陈恪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极具压迫感的居高临下,不容置辩道:“该怎么办是男人的事情!这种时候,妇孺的任务是保持安静!”
“可是……”小妹轻声道。
“嗯……”陈恪板着脸,用鼻音。
“真霸道……”小妹小声嘟囔一句,螓首却紧紧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在二郎和陈恪坚决挽留之下,加之八娘还病重着,苏洵没法再坚持,但坚决要陈恪保证,若真有事端,绝对不许插手。
陈恪自然满口答应,暗中却让几个小哥儿到码头轮流蹲守。一欸有情况,便立即来报。但所有人都没把担忧传递给八娘,而是为她营造出了平静、舒心的生活氛围。弟弟妹妹们随时围在她身边,没有人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陪她说话作诗解闷,使她感到无比的安慰,人也渐渐有了生气。虽然她知道程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这天上午,程家的大船在东门码头靠岸。下来了二十多个家丁,为首的是程家的管家程发和宋夫人的亲信婆子赖氏。这一大队人马,立刻引起的青神民众的注目,竟有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儿,他们走到哪儿就跟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