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点了点头,心里过意不去地道:“如果不是我这身子骨,我们也不必在裴家讨一顿素斋吃了。说的是来给裴老太爷上香,却讨了他们家一顿饭。”
郁棠安慰母亲:“裴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不会在乎这一顿两顿饭的。”
陈氏见郁棠额头上都是汗,心疼道:“你也别勉强自己。若是觉得热了,就找个地方歇歇凉,可别来给裴老太爷上香,却把你给热着了。”
“知道了!”郁棠应着,端了小木杌过来,要帮陈氏捏腿。
陈氏又惊又喜,道:“哎哟!这可了不得了,我可从来没有享过闺女这样的福气呢!”
是啊!
从前她不懂事,不知道珍惜。
现在才知道这样的相聚是多难能可贵。
郁棠眼底发涩,撒娇着把这件事揭了过去,坐在陈氏腿边给她捏腿。
陈氏一面享受着女儿的孝顺,一面和她絮叨:“人都说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裴老太爷做了多少好事……好在是两位老爷都在家,临走的时候儿子都在身边。不过也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大老爷不在了……”
郁棠左耳进右耳出,想着那些全写着“裴”的山林茶庄、街道码头,不无感慨地想:难道是因为裴家行的是小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陈氏和郁棠齐齐愣住。
郁棠想到计大娘的话,悄声对陈氏道:“您先坐着,我去看看!”
第十四章 无意
说是去看看,但因不知道外面是个怎样的光景,郁棠只是先推开了道窗缝朝外望了望。
院子里没有人。
喧哗声好像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
郁棠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见五、六个婆子,七、八个丫鬟,簇拥着两个妇人走了进来。
那些婆子、丫鬟都穿着靓蓝色的细布比甲,戴着酒盅大小的白色绢花。
两位妇人都花信年纪,个子高挑。一位通身素白,只在耳朵上坠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另一位穿了件银白色条纹杭绸襦衣,青色百褶裙,发间并插着两支赤金镶青石的簪子,手腕上各戴着一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
“你们就在这里守着。”郁棠见那穿着杭绸襦衣的妇人冷冷地吩咐那些婆子、丫鬟,“谁也别让进来!”
婆子、丫鬟们齐齐停下脚步,半蹲着行福礼,恭敬地应“是”。
杭绸襦衣妇人就拉着那通身素白的妇人朝郁棠这边走了过来。
不知道这两位妇人要干什么?
郁棠有些看不透。
这两位妇人一看就是显贵人家的女眷。
若是裴家的客人,要在这院子里歇息,裴家理应安排婆子、丫鬟在前面带路才是?
若是裴家的女眷,因计大娘的缘故来找她们麻烦的……他们郁家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她们是借了这个僻静的小院说悄悄话?
郁棠这一迟疑,两位妇人已携手上了东厢房的台阶,郁棠也看清楚了两位妇人的长相。
穿杭绸襦衣的那位容长脸,柳叶眉,悬胆鼻,樱桃小嘴,有着张如工笔画般精致清丽的脸庞,却目含冰霜,神色倨傲,十分不好接近的模样。
通身素白的那位明显带着孝,瓜子脸,杏仁眼,双目通红,神色憔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郁棠顿时后悔自己之前没弄出点声响,让这两位妇人知道这小院里还有别人的。只是还没有等她补救,那位穿杭绸襦衣的妇人已开口责怪那通身素白孝衣的妇人:“你怎么这么糊涂?眼见着情况不对就应该想办法尽快通知你哥哥和我。你看你,现在着急,还有用吗?裴老三拿着你公公临终前的遗嘱当令箭,我们就是反对也来不及了!”
裴老三?
公公?
郁棠一下子懵了。
那带孝妇人是裴家的大太太?
穿杭绸襦衣的妇人是大太太娘家的嫂子?
她们这是要私底下非议裴家三老爷做了宗主的事吗?
郁棠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一时失去了方寸,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大家大族的,不管内里有多少龌龊事,表面上都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样子。
裴大太太分明是有话和娘家嫂子说。
她碰到了这么私密的事,她和她姆妈不会被灭口吧?
郁棠非常不安,下意识转身朝着她母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氏奇怪着,没等她说话,裴大太太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我怎么知道我会养了一条噬人的毒蛇呢?想当初,他不听话,我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给他求了多少情。他不好好读书,又是我,亲自求了阿爹给他私下授课,要不然他能金榜题名、考上庶吉士?也是他,说的是要娶恭孝顺从的女子,您娘家嫂嫂瞧中了他,他却百般推脱,要不是我,他就是考中了庶吉士,能像现在这样顺顺利利在六部观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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