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意外,薛天纵浑身再出一趟冷汗,倒是清醒三分。
他保持冷静,低头定定看了那东西须臾,才发现那是一截人的手掌。
他再看向周围,发现这是一处燧宫弃尸的乱葬地,白骨横野,残躯遍地。
于是他又将注意力放回最初的那截手掌上。
这截手掌被利刃斩下,丢弃此处之后,不知经过何种虫兽撕咬,如今血肉糜烂,露出其下经脉骨头。那经脉骨头也是奇怪,竟然寸寸为人摧断,堆叠的经骨支撑着糜烂的血肉,使这只人的手掌扭曲成一种极为怪异的模样,像泡了水而发胖的馒头,无端叫人恶心。
薛天纵在这截手掌上发现了两点黑色小点。
那并不是虫兽留下的痕迹,也不是泥沙粘上的污渍,而是本来就留存在手掌皮肤上的胎记。
它们应该存在于这只手掌的虎口之处。
“大师兄,大师兄,你看剑生虎口处有两点黑色小点!”
“我刚出生就有的,他们说这是蛇牙,有毒,不可以碰。”
“龙牙。”
“蛇牙有毒,龙牙威风,还是大师兄厉害!”
“那……大师兄,我刚刚得了一柄好剑,我把它叫龙牙,好吗?”
回忆如此仓促,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一股脑儿涌入薛天纵的脑海!
光影纷呈,画景柔婉,这回忆如斯遥远,仿佛前世之事,哪怕对照着眼前如今的凄惨孤独,竟也有星点暖意,落在人身。
薛天纵不禁晃神三分。
也是这一刹那,一双手忽自尸体堆中弹出,抓住薛天纵双腿,将他向下拖去!
这一下时机拿捏的妙到巅毫,薛天纵被人直拖而下,心中回忆顿时如浮沫化影,消散无踪。他一时大怒,心怀几乎喷薄而出的厌憎,闪电出手,欲将敌人立毙剑下!
但一道柔美低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性命:
“薛师兄,是我,落心斋计则君!”
薛天纵的手堪堪停在来人脖颈之上。
尸气熏天,如山的尸堆里四下无光。
风摇树动,密密的白骨中声悄近无。
两个大活人藏在无数死人堆中,在任何一人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左右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风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呼哧呼哧的野兽之声,树的声音里夹杂了熟悉的人声。
人声正在交谈。
“奇了,这个方向也没有,薛天纵跑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有人先一步抓了薛天纵,正去向明如昼邀功?”
“再找找吧……小宝贝,乖,别啃腐肉,把人找着了,我就给你找点活蹦乱跳的好肉来吃。”
又过一时,人声不闻,兽声也渺,计则君刚刚放松紧绷的身体,手腕忽然被薛天纵抓住!
薛天纵抓住计则君手腕,拔地而起!
也是同一时间,两股力量同时灌入乱葬地中,白骨碎尸溅得漫天飞起,尾衔薛天纵而来的两位燧宫魔徒在血色月下露出狰狞的笑意。
可狰狞的笑意还未彻底绽放,便凝固脸上。
薛天纵剑出无声,剑快无形,后发先至,一剑取了两条性命!
这一夜里,有无数这样的人前来,也有无数这样的人倒下。
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杀薛天纵。
但薛天纵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则已经死了。
一剑杀光了追来人兽,薛天纵没有任何放松,也并不立刻离开战斗之地。相反,他再带着计则君潜伏尸堆之中。
两人屏息,不会一会,燧宫大批人马就被刚才的炸响吸引过来,他们在尸体堆上来回走着,好几只脚隔着薄薄的一层尸体踩在薛天纵与计则君身上,偶然还会有一两柄兵刃刺将下来,其中一柄找准了位置,直直穿过薛天纵拿剑的手掌,还左右旋转一下!
一丝冷汗自计则君鬓角滑落。
也许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她按紧了兵刃,准备地上的人一发现异样就冲出去拼死一战!
但将兵刃刺下来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因为薛天纵不仅没有因为剧痛动弹,反而放松肢体,使他的手与任何一具丧失了弹性的尸体都没有差别。
这柄兵刃终于抽出去了。
上面的血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乱葬岗中,多的是新鲜的血液还未凝固的尸体,别的不说,就在刚才,还额外补充了两具好材料。
接着,乱糟糟的对话声传来:“薛天纵肯定向前跑了,我们继续追!薛天纵重伤至此,我们只要严守边界,不叫那些秃驴混进来接应,谅其插翅也难飞!”
之后声音也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