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怀中小小的身子颤了颤,绷直了每根神经,也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沈寄正要低头安抚两句,沈清中就忍不住先爆发了,“小沈总,”他故意用了沈寄最讨厌的,从他亲爹那里算下来的称呼,硬是要压他一头,“咱们的私人恩怨,算到小辈上不合适吧?珈以她可从未见过您……”

“啧。”

沈寄用了另一只手,去捏了下珈以的脸,“小加法,你没见过我?”

脸颊上被捏着的肉微微泛疼,早在沈寄出现在灵堂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的珈以飞快地变了神色,露出三分羞恼,“不准那么叫我!”

没有对沈清中的全然抗拒,却有少女亲昵的娇羞。

沈寄因她的反应而诧异的神色一闪而逝,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松了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沈清中,“看来沈总来之前未曾了解过舒老师,要不然,怎么连她对我有再造之恩,临终前将她女儿嘱托给我这事都不清楚?”

纸上的字迹隐约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却又因病弱而多了些无力。沈清中飞快地看完,又细细看了一遍,再抬眼对上珈以的视线,心下一紧。

他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沈寄截了那张纸又截了话头,“想来沈总最清楚,这恩情,总是要比男女之情要可靠上许多的,舒老师特意将小加法嘱托给我,自然也是出于对我的信任。”

沈寄话里绕着的意思,沈清中自然听得懂。

当年是他抛弃了爱人转投了对他有恩的导师兼老板,娶了恩师的女儿又生了孩子,如今要再认个从不为人知晓的珈以回去,其间多少麻烦也是个未知数。而有过当年的抛弃,舒柔对他的信任,恐怕还真比不上自己亲手教导过的学生。

他的气势便徒然弱了下去,无声地宣告了自己的妥协。

沈寄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低头又在小姑娘软嫩的脸上捏了下,“趁着这会儿没人来,先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儿我带你回家。”

珈以抬起头,眨巴着眼瞧着他,飞快地点头转身跑回房间。

房间很小,小姑娘的东西也不多,珈以粗粗扫了几眼,没十分钟就打包完毕。

等她拿着行李袋出来,灵堂上已经没了沈清中的影子,沈寄望着刚插上的香出神,听到近了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来,拿了那个尺寸偏小的照片,递到珈以手里,“带上你妈妈一起。”

他的手上被砸了一滴滚烫的泪,然后听见小姑娘哑着嗓子“恩”了一声。

舒柔两天前在医院离世,身后事由沈寄特意派来的“好心人”有序地安排着,可珈以也跟着跑前跑后,茶饭不思又夜不成眠的,自个的小脸都瘦尖了。

这会儿许是身侧的人让她觉着有了依靠,车上舒适的空调又吹走了如影随形的燥热,她偷摸着深呼吸了几次,心神略松,紧紧拽着行李袋的手指就松开了些许,头歪向一侧,眼皮慢慢就要盖上,却又猛一激灵地睁开。

沈寄一直从后视镜里瞧着她,略犹豫后伸手开了音响,调到了其中某一首歌。

不到两分钟,小姑娘就睡得无知无觉了。

十年过去,模样都变了这许多,某些习性,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沈寄从两天前的那个深夜收到那封信时就紧绷着的精神,几次三番涌上心头的犹豫,骤然就在这一刻,因小姑娘毫无防备的睡姿松了下来,甚至还在他嘴角带出了愉悦的笑意。

将车驶入地下车库,沈寄偏头瞧了眼副驾驶上酣眠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下了车,摸出手机思考了下,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除去了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他问得也直接干脆,“我养了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该怎么养才能把人养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边爆了一句粗口,接着就是一串国骂。

弄清楚此“养”非彼“养”,那头刚做了爸比不久,慈父心肠爆棚的人终于正经起来,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对人家小姑娘做过什么亲密举动?”

沈寄用一声疑问的“恩”来回答。

于是他被洗脑了一堆“养小姑娘太亲近会被养出恋父情节,养得太生疏分分钟就会被外头的野猪拱走,不远不近又会被质疑是否亲生且负责任……”的思想,最后总结起来,就是——咋养还不知道,但人家奶爹心里很方,忧愁很多。

沈寄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他烦躁地又“啧”了声回过头,正摸出烟来叼着,抬眼就看见了醒来的小姑娘趴在车窗上,安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相对无言了半分钟,小姑娘打开车门,站到他面前,仰着头,青泠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双手捏得死紧,似是完成了某个破釜沉舟的决定,飞快地将含在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崩了出来,“妈妈会给您写那封信,是因为我骗了她。”

第一句话出口之后,坦白就变得简单了。

病重的单亲妈妈因女儿无处可托而难以安心,小姑娘灵机一动想起妈妈时常提起的人,拿着伪造的信件说是自己有了监护人,假装成他与妈妈往来了三四封信,最后一封实在是扛不住妈妈想要见人一面的决心,才落到了他手上。

“……给您带来麻烦,我实在是很抱歉,也感谢您方才在沈先生面前维护我,”小姑娘仰着头,坦白后的脸上露出几分松快,又因为接下去而要进行的话题羞红了脸,“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麻烦您……”

吞吞吐吐的话说不出口,脸却是红透了。

沈寄叼着烟,突然就想到了自个这个年岁上,好像也没了妈,只是那时他凶狠得一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惹,即使没了娘又没爹疼,也照样活得潇洒肆意。

点点大的孩子,过得这么憋屈算什么?

今日都不知因这小姑娘情绪起伏了几次,这会儿压下心底那冬笋大的心疼,沈寄伸手一把揉在小姑娘头上,将她整齐的马尾都揉得凌乱了,“我今日既然来了,便是将那信当了真,诚心要照顾你的。日后你麻不麻烦,只有我说了才算。”

“别一口一个您的,我这还没到而立之年,平白被你叫老了。”

他说着就转身,验证指纹后开了电梯,回头去瞧还站在原地的小姑娘,“过来,我先把你的指纹输进去。”

珈以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那双青泠泠的眼睛里就沉了星河。

她含着泪光,朝他笑得一双杏眼都成了月牙,“恩!”

珈以走到近前,将食指递给沈寄,随着他的力道操作,愣愣地瞧了会儿他的侧脸,似是想到了很好的回忆,愉悦的嗓音浸了糖,“妈妈和我说过,我小时候有个小哥哥经常来家里玩,‘小加法’就是他给我起的小名,而且他还抱过我。”

她的开心似是要从她身上涌出来,将周围的人都包裹进去,“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现在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好!”

沈寄转头就对上了她仰望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