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上)(1 / 2)

我和舅父乔昱并不太熟。他的事务繁忙,很少去长安。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和善的人。相比之下,我与舅母丁氏、表妹乔缇更加熟悉。

她们从前几乎每年都会去一趟长安,也会住在我家。

舅母丁氏也是出身大家,对我也很是和气,每次来长安,还会带好些东西送给我,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绢人就是她送的。

不过即便如此,我仍然不喜欢我的表妹乔缇。

她比我小两岁,不过或许是因为我舅父体格高大的原因,她身形一向与我不相上下。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尤其喜欢别人身上的漂亮东西。在她八岁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她就已经会在长辈们面前露出娇憨又羡慕的表情,对母亲说,表姊戴的璎珞真好看,我在洛阳都没见过。

母亲一向厚待亲戚,听得这话,会笑眯眯地说,阿缇既然喜欢,就送你吧。许多年来,我被母亲强行送掉了好些东西,饰物、玩具、香品等等等等。有一回,她还想要我书房里的纸。那纸我很喜欢,洁白的纸质中掺杂花瓣兰叶,是裴潜做给我的。

听到乔缇说像要之后,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不给。当时,母亲还笑我小气。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两日以后,我无意中听到玉莹她们议论我和裴潜,乔缇也跟她们在一起,笑笑说,我也觉得阿嫤表姊与季渊公子不配。

于是,我从此以后再也没对乔缇友好过。

时过境迁,从前的小女儿心思如同一本早已遗忘的书,当把它从角落里再翻出来的时候,心境却是不一样了。

“拜见舅母。”门前,我向舅母深深一礼。

“阿嫤。”舅母将我扶住,悲喜交加,双目含泪。

乔缇望着我,承继了舅母秀致眉眼的脸上,满是打量和小心。

“表姊。”她走到我面前,低眉一礼。

“表妹。”我微笑地还礼。

舅母拉着我的手,又是一番感慨倾诉。我请母女二人到堂上去坐,让阿元奉茶。

舅母看看阿元,对我说:“这婢子甚是眼熟,很像从前李掌事的女儿,伺候在阿嫤身边的……”

“正是。”我莞尔,“甥女到雍都之后,正巧李掌事一家也在,故得重聚。”

阿元忙上前,向舅母一礼:“阿元拜见舅夫人。”

舅母将阿元扶起,看着她笑道:“我就说怎么如此面善,原来是故人。”

我向舅母说起了李尚当年如何幸免于难,又如何离开家乡回到雍都。

“幸而甥女那日去了街上,遇到李掌事之子李焕,这才与掌事一家重聚。”我说。

舅母颔首,拭拭眼睛,道:“李掌事忠实,我是知道的。天灾人祸,尔等能相见,已是万幸。”说罢,她抚着阿元的手,感叹地对我说,“阿嫤在魏氏到底是新妇,仆婢皆是陌生,哪里比得上旧人。如今有阿元,我也就放心了。”

我笑笑说:“舅母说得甚是。”

接着,我们又聊起些琐事。提到舅父的时候,众人都未免伤心,舅母更是忍不住低泣起来。

“你舅父一生忠直,敬老慈幼。傅氏有难之初,他与众大臣联名上奏,为傅氏申冤,得罪了卞后。他还想亲自要去长安救人,可才到半路,先帝就已经动了刀……”舅母哽咽道,“你舅父为此夜夜辗转难眠,又不敢告知你外祖母,每每外祖母问起你母亲,他还要强颜遮掩。你嫁去莱阳之后,他想去莱阳看你,可后来洛阳也被战火牵连,你舅父投了董匡,不想……”她用绢帕捂着脸,哭了起来。

“母亲……”乔缇亦垂泪,看看我,小声劝解。

我心里也难过,闻言劝慰一番。待舅母稍稍缓和,问道:“不知恪表兄可安好?”

舅母拭尽泪水,答道:“伯恭安好,他正在家中闭门温习。天子在雍都要重开孝廉,伯恭想去参与岁举。”

我赞同道:“表兄有此志,乃是大善。”

舅母叹一口气:“乔氏乃洛阳大族,如今你舅父只有伯恭承继骨血,岂敢荒废。只是一场战乱,京中旧识已大多失散,你舅父又不在,无人可堪举荐。”

我明白过来,舅母这是有事相托。

表兄乔恪,我只见过两三回。虽不熟悉,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他颇有才学,有一回父亲考他,他对答如流,深得父亲赞赏。

孝廉本义,乃是朝廷拔擢贤能之人为官。不过长久以来,孝廉为高门把控,日渐腐败。在先帝的时候,甚至如果没有一位权贵举荐,即便出身士族也不行。若是在从前,此事一点不难,但现在乔氏单薄,舅母只得来求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