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2 / 2)

许姬却摇头,哭诉道:“妾无恙!只求夫人容妾留下此子,妾必肝脑涂地以报!”

郭夫人勃然变色:“安得出此昏聩之言!”说罢,令侍婢将许姬按住,掰开许姬的手,强将婴儿抱走。

“治儿!”许姬嘶声喊叫,哭得教人揪心。

我看得有些不忍,踌躇片刻,也朝外面走去。

才出门口,忽然瞥见魏昭。他立在庭中,双眼望着这边,灯笼的光照太弱,看不清神色。

我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叔。”

“长嫂。”魏昭行礼,片刻,道,“许姬如何?”

话音才落,许姬的哭声再度传出,我看到魏昭的脸上僵了一下。

“许姬不过微恙,稍加将养便无碍。我且在此照看,二叔回去吧。”我劝道。

魏昭的唇角微微绷着,少顷,向我一揖,低声道:“多谢长嫂。”说罢,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走出庭院,正要回产房,转眼看到庑廊的转角处立着一人。任姬一身素色衣裳,在柱子下半露半掩,虽然光照不强,那幽幽的眼神和婀娜的体态却能教人一眼认出。

她怎在此?我讶然,正待再细看,她却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回到产房里,许姬躺在榻上,已经不再哭喊。她望着帐顶,双目空空地睁着。

“少夫人。”只有两名侍婢留在这里,看见我来,连忙行礼。

我上前摸摸许姬的额头,有些烫手,但并不严重。

“许姬发汗了,去盛些热水来擦擦。”我对侍婢说。

侍婢们应一声,走出门去。

我才要起身,手突然被握住。转头,许姬看着我,红红的眼眶愈加显得面容憔悴。

“他曾说要娶我,照顾我一世……”她喃喃道,声音又轻又哑,“我不顾夫人羞辱,不顾父母责骂,可他什么都没给我,连我的儿子也不肯给我……”

我愣了一下,她说的“他”当然是指魏昭,“夫人”却不知是指郭夫人还是吴夫人。

“姬累了,且安心歇息。病愈之后,姑氏会将小公子松回来的。”我安慰道。

许姬看着我,好一会,唇边挂起一抹单薄的苦笑,松开手,闭起眼睛。

室内变得安静,我看看悄无声息的,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跟来。郭夫人一心想着孙子不惜翻脸,魏昭不敢进产房,我这个儿妇却要来帮忙收拾残局。

正郁闷,阿元来了。

“夫人,大公子要你回去。”她瞅瞅榻上的许姬,小声道。

我颔首,此处也的确不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两名侍婢好生照看,起身出去。

“怎去那么久?”回到屋里,就看到魏郯皱着眉头的脸,还有案上的饭食。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饭才吃了一半,闻到味道,肚子一下就觉得空了。

我望着魏郯,无辜地睁着双目,小声道,“许姬病了,姑氏忙不过来,妾总该帮助。”近来,我发现这招对魏郯亦是适用。有事开口的时候,斗嘴斗不过他的时候,我这么干,往往有不错的效果。

魏郯看着我,果然,脸上绷起的线条缓和下来。他嘴上却不松,捏捏我的鼻子,眉头一扬:“我发现夫人近来愈发会顶嘴了。”

我微笑,决定跳过话题:“妾腹饿了。”

魏昭迎亲很是盛大。他身着礼衣,头戴金冠,乘车从魏府到宫城迎接公主。我与族中妯娌留在府中,据出门看热闹的阿元说,乐声奏了一路,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拥挤得好像全雍都的人都出来了一样。

我听着她形容,却想起从前。乳母曾骄傲地说,我家女君出嫁时,必定只有公主下降可比。这话在后来,却显得辛酸无比。我嫁给韩广的时候,长安围观的人也不少,但人人都知道我是被撵出皇宫的;而我嫁给魏郯的时候,别说夹道迎亲,我连见舅姑这一条都是回到雍都才补上。

魏郯和魏昭,一个长子一个次子,娶妇的排场一个地一个天。

思索间,门外乐声愈加嘹亮,只听家人道:“来了!”

我张望去,只见魏昭衣着华贵,从螺钿镶嵌的马车上将新妇扶下。

“夫人……”阿元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回头,她示意我看后方。我张望去,不禁讶然。

人群后面,许姬头梳垂髻,面上粉妆雅致,身着来雍都那日的织锦深衣,娴雅之态毫无二致。

她静静立在廊下,如同一尊精致的雕像,望着魏昭与新妇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