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2 / 2)

我听得这话,心中稍稍安定。

裴潜仍然是都督,说明至少表面上,吴琨仍然要维持和气。可我想起魏郯说过裴潜在江东举足轻重,又觉得悬。吴琨待裴潜客气,还有可能是出自忌惮,那么将来一旦事情有变,只怕裴潜会更不利。

大雪一场又一场,我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沉。

与往年一样,除夕的那夜,魏氏的众子侄都到了场。

不同的是,魏贤和魏朗的案上饭食酒肉俱全,只是席上空空。朱氏已经带着儿女回了陇西,往日里他们坐的地方,显得特别冷清。

魏傕先领着众人向魏贤和魏朗祭一盏酒,堂下乐师击钟,宴饮开始。

宴上还是旧日的模样,众人敬酒拜年,畅言无忌。

魏慈拉着魏安过来跟我和魏郯敬酒,我有孕在身,以茶代酒,魏郯则豪气地仰头灌下。

经过骐陵之战,魏慈的言语比从前少了许多,笑起来却仍旧开朗。他看着魏郯,片刻,看看魏朗的席上,微醺的脸上,眼圈有些泛红。

魏郯拍拍他的肩膀,对魏安说:“今年不是也要点火人么?带你表兄去点火人!”

魏安应一声,魏慈笑笑,抬头深吸口气,大声招呼一声魏嫆,大步朝堂外走去。

府中的妾侍按长幼也坐在一排,我微微回头,就看到了许姬。

确切地说,这是我回到雍都的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许姬。

她抱着孩子上前来,先向魏傕和郭夫人行礼。

魏治才不到一岁,正是讨人喜爱之时,圆圆的脸庞,玉雪可爱。魏傕和郭夫人见到他就合不拢嘴,郭夫人更是将他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肯松手。

梁蕙和魏昭立在下首,魏昭唇边带笑,梁蕙却是一脸漠然。许姬过来行礼,梁蕙正眼也不看一下。

魏昭问了许姬几句平日生活的话,许姬一一答来。梁蕙则恍若未闻,手里拿着一把织金便面,眼睛望着别处。魏昭看了她一眼,对许姬点点头:“下去吧。”

许姬低眉一礼,走到姬妾们的席中。

众人要守岁,酒宴一直喝到很晚。魏傕喝得醉醺醺,他命家伎歌舞不许停,还拿着酒壶笑嘻嘻地走到舞伎中间,搂过一个就来灌酒。

席上的人大多也醺醉,随着魏傕哈哈大笑。我觑向四周,再看看旁边,魏郯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扶着凭几饮酒。

虽是自家人关起门来欢闹,郭夫人也觉得这般失态太甚。她命家人去把魏傕搀回来,魏傕却大怒,将家人推开:“安得扫兴!”

郭夫人无法,只得作罢。

子时过后,众人再行礼,男子们都已经走路东倒西歪。郭夫人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又让家人撤去酒席。她去搀扶魏傕的时候,魏傕挥手让她退下,大声地叫来任姬。

任姬今日穿得俏丽,红衣素纱,衬得容色娇美更甚。她柔顺地搀住魏傕,巧笑倩兮:“主公,夫人所言甚是,还是回房歇息吧。”

我瞥到郭夫人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僵住,正想再看,魏郯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酒气喷来:“回去……嗯?”

我应下,跟着他朝后院走去。

出到廊外,一阵寒风驱走了炭火的余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魏郯察觉到。

“嗯。”我说。

他把身上的大氅脱下,加到我身上,再伸手来,环住我的肩膀。他有些醉意,走起路来。步子并不十分稳当。我被他带着时而走得歪歪扭扭,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方才堂上的种种掠过心头,我窝在他的臂间,只觉得周遭温暖得如同春阳晒背。

除夕过后就是新年,朝中和家中的祭祀一场接一场,直到上元才有了空闲。转眼到了二月,我的肚子已经沉得晚上睡不好觉,腿也浮肿得难看。

二月十五,我正寻思着让阿元回家问问李尚药庄的事,忽然,腹部开始作痛。我大声唤着阿元的名字,支着身体倒在榻上。阿元跑进来,见我这般,脸色一变,连忙朝屋外大叫:“来人!少夫人要生产了!快叫稳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