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个侍婢应喏而去,师氏也趁机离开。
日已升起,此时院中墙角已架起了五座青铜鼎,底下火堆引燃,烈火正熊熊燃烧,女奴正用陶罐往里面注水,男奴们则扛着剥好了皮的野物从小角门里走来,还有的正在往这边扛柴火,师氏知道,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府中宴请的客人便会驾车而来,当夜晚降临,宾客乘兴而归,就是主和那个齐姜洞房欢好之时,还没得到齐姜的身子主已是对她宠爱不俗,若是今夜过后,主尝到齐姜的美妙,日后必当宠幸更甚,那么……
师氏转头瞥一眼从内殿里传来的欢笑声,面上隐有嫉恨。
转身,径自往巧人主仆所居的木屋里去。
这木屋在主殿的后面,位置较为偏僻,靠近厨下。
师氏在回廊上正脱木屐时便听到里面那对主仆的窃窃私语。
“舂,我不能伺候主了,葵那贱奴该是最高兴的,她终于顶替了我接近主。舂,你看着吧,不出几日,葵就会成为葵人的,她的地位将会和我一样,到时候,她就更目中无人了。”巧人坐在床铺上扯弄着被角诅咒道:“最好她也得罪主母,让主母抽她的筋剥她的皮。”
舂却忧心道:“巧人,先别管葵,还是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她瞥向巧人的肚子,低声道:“十个月后,我们去哪里弄个孩子来给主呢。”
“舂,是你让我哄骗主,欺瞒上天的,你竟然没想到以后该怎么办吗?!”巧人一霎尖叫起来。
舂连忙捂住巧人的嘴,哀求道:“你想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吗?”
师氏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遂即捏着木屐走下阶梯,穿上之后,站在木屋下扬声道:“巧人在吗?”竟是装作她才来的模样。
里面有片刻的寂静,遂即舂推开门笑迎出来,只是她的脸已毁,当她笑时更显恐怖。
师氏却用怜惜母性的目光看着舂道:“用过我给你的药膏了吗?”
舂感激的点头,忙道:“夫人快进来。”她心里是感激师氏的,如若不是师氏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她也想不到让巧人假装有孕来逃过死罪这个法子。
“我来看看巧人是否还缺些什么。”
一边说着二人一边进了木屋,舂随手拉上了门。
寒暄了一会儿,师氏便叹气道:“这些日子,你们主仆不要轻易出门,最好别让主母看见,不然,唉……”
巧人寒毛一竖,忙要哀求些什么,师氏赶紧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今晚上主要宴请公卿,巧人放心,我会尽可能分很大一块肉食给你们。巧人有孕在身就不要出去乱走了,今日会来很多公卿夫人,人多杂乱,你若冲撞了她们少不得挨上一顿打,你现在不比从前,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了孩子可不好。”
跪坐在一边的舂连连转动几下眼珠子,试探着道:“夫人说的是,昨日黄昏面见了君上,用了国宴,今日黄昏才是主的婚宴,那些和主交好的公卿们都会来,场面一定很大,不知我们府上的女奴可够用,不若我也去帮忙?”
巧人忙讨好的道:“我自己照顾自己便可,夫人,就让舂去给您帮忙吧。”
师氏点头,怜惜道:“善。我正愁府上可用之人少。但舂的脸毕竟毁了,为免她惊到贵人,我只留她照看一下火堆,添添水。”
“善。”巧人笑应。
“我来只是嘱咐一下巧人,黄昏时我会很忙,可能顾不到你,你不要出去乱走,府上西边那处凉亭更不要去,那处有个池塘,莲叶田田,杨柳依依,景色颇美,贵夫人们可能会去那处玩耍解酒,巧人不要去那里,我怕你冲撞了她们,她们是贵人,无所顾忌,我怕她们一时兴起让人扔你进去,伤了你的身子是小事,我就怕她们伤了你的孩子。在她们看来,你这女奴生的孩子是杂种,是混淆了贵族血统的,她们很厌恶,连主也不会很看重。可在你却很珍贵,你该知道一句,子凭母贵,母亦能凭子贵。”
舂的眼睛登时精亮起来,恭敬送走师氏之后,附在巧人耳边就嘀咕开来。
这对主仆是奴隶出身,她们并不知道,贵妇们虽厌恶嬖人生下的孩子,可也正因为嬖人所生的孩子混淆了贵族血统,继承权微乎其微,贵妇们并不以为然,而又因为对于生殖的崇敬,对于上天所赐的子嗣,贵妇们并不会随意迫害,除非这些孩子直接损害她们的利益,能分去自己孩子的权利和财物。
大殿前的院子里,此时停了五辆驴车,车旁站了两排人,一排人穿着破烂的麻衣葛布,一排人则穿的相对光鲜,且各个身佩青铜剑,吕姣见此忙从回廊上跑下来,摸着车栏杆,转脸又看公子重,试探着道:“那我就都收着了?”
公子重那一双如虎霸气的眼睛逐渐眯起,危险气息渐渐释放,吕姣忙道:“快、快,你们都别愣着了,帮我把东西都搬到内殿去。”
她抬头挺胸,一副土财主的模样,指挥着男奴都行动起来。
她是不敢指挥武士的,因为这些武士都曾经是贵族,他们能拔剑护主,却是不肯做这些下贱活计的。
“娇娇。”以两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婢为首,十多个女子挪步走了过来。
“静女,乌。”吕姣嘴里冷不丁就蹦出两人的名字。
“娇娇,是不是……”静女刚要问为何看押了她们一夜,那名叫乌的妇人轻轻把手覆到她的手背上,肃首行礼道:“娇娇一夜安好。”
吕姣一怔,遂即心暖如春,这二人是怕她受了委屈啊。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