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冷然说着,竟似乎连原本薄薄的情分又淡了许多。
甄三咬牙切齿半天,最终将手里的半把残破木凳甩去了院儿角落,砸的呯一声响:“你们给我好好待着,这事儿不准再提,我说啥也不同意。”
他怒气冲冲的走出那小院儿,却不料前脚刚踏出门,后脚那扇剥了漆的角门就给人从里面阖上了。他一阵气闷,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直以来。甄三对李氏的感情是很重的。当年第一次见到李氏,他就和村里好多小伙子一样,就开始对李氏念念不忘。要知道那时候,李氏那当家的还没死呢。后来他得偿所愿,娶了李氏,听周围人酸他娶到个寡妇,他心里也是甜的蜜一般,一心想着,要对李氏好一辈子。
可这才十年呢,李氏就说要和他和离,又到底是为了啥?
甄三灰头土脸的回到作坊,那几个惯常和他相熟的工友见他回来都没理他,甄三拿起凿子刚要在做了一半的木柜上继续凿洞,就听耳旁“咚”的一震,有人狠踢了木头柱子一脚。
所有人都停了手头活计,那人踢了一脚还不解气,居然直接朝着甄三走过来,旁边工友怕他动手,赶忙上前拦他。
那人走到甄三门前,瞪着铜铃大眼大喝一声:“甄三,俺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这么没种,让自家兄弟骑到你脖子上拉屎撒尿,害的媳妇闺女连夜从村里逃到镇上,你还是汉子不,你咋的好意思。”
这人黑黑壮壮,正是方才说要几棍子打的人跪地求饶的那个长工。
有人知道他性子暴,连忙过来劝,说出来的话却也是数落甄三:“你闺女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就太不该了,咱对亲人好是应该的,但咱自己心里也得有数,爹娘年纪大了,总有糊涂的时候,你年轻,你不能跟着糊涂啊。你这么老实一人,你家情况大家也知道,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咋能卖闺女呢。”
说话的这人年纪和甄三差不多,是个极为厚道明理的,平日里很得工友敬重,连大管事待他也客气,他一番话说出来,周围很多人就跟着点头:“就是,你自己看看,你家两个闺女多漂亮乖巧,投胎到哪家人家家里头,不会宠着惯着,你咋忍心糟践呢。”
那黑壮汉子见甄三低着头也没个回话,便呸一声:“他那样哪里是老实,分明是装老实。”
再不理他,继续回去做自己的活儿。
大家就嗡嗡的散了,甄三心不在焉的捡起凿子,脑袋里将大伙儿的话过了好几遍,似乎隐隐也觉出自己的不对来。
其实甄三比起甄大,还是幸运的,甄大一辈子被马氏拘在面前,除了下田干活就是回屋睡觉,稍微有点不合马氏的心意就被马氏喊去,一通立规矩,若是他们不依着,他娘就尽情的哭闹到他们点头答应为止。甄大和甄三又没有甄二奸猾,早被马氏彻底洗脑了。好在甄三最近几年都在镇上干活,见多了其他人其他事,有些时候也能有自己的想法了,方才李氏的决绝,两个孩子瞧着自己的眼神,以往对他和睦客气的工友居然翻脸,这些对他很是触动。
甄三他是时候好好思量下以后该怎么过了。
柴房门口,李氏关了角门就脱力般依在门上,忍不住擦起泪来。
甄知夏姐俩乖乖上前搂住娘亲,李氏摸了摸二人头顶:“三丫头暂时没事了,可是村里,现在不知道该说成什么样了。”
妇道人家连夜逃家,这事儿若是经有心人挑拨,闹大了,就是不守妇道的事儿。
甄知夏轻轻笑一声:“娘,你忘了咱爷是什么性子了?为了压服村里人的几句闲话,我爷硬是能把爹拉去和所有人都解释一遍。咱们夜半离家这事儿,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他能不想办法掩盖过去?不说别的,香菊姐议亲也就这两年了,甄家这时候坏了名声谁最吃亏就是二伯娘也不会笨到把这事儿捅出去。娘还真别担心,当初小姑那样嫁出去,奶照样把事情办得密不透风,咱们这事儿又算得什么。”
李氏轻轻抚着她的脑袋,若有所思。
甄知夏又下一剂狠药:“娘,女子名声固然重要,但是若为了名声由着别人不怀好意的将你指嫁发卖,咱还要那响亮的名声做什么,娘,你说对不对?”
李氏对上小闺女期盼的双眼,这么大年纪正是天真的时候,却能说出这番话,真是……
“我闺女说的自然对。”李氏点了点她柔嫩的脸颊:“来,咱们收拾院子,你们爹得在赵家待到月底,我们能在这里住上半个多月呢。”
甄知夏笑嘻嘻的又道:“娘,咱们先买些东西回来吧,这屋里东西少,扫撒两遍就能住人,不费多少时间的。等打扫完咱们浑身脏兮兮的,连个梳洗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出门呢。”
甄知春把刚才妹子给她的两钱银子给李氏:“娘,这个是爹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