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啊,天底下病人杀人,大夫要连坐的,只有我们精神病医师了。”
白弈看着表道:“我测试了三次,步行最快也要二十五分钟,奔跑需要十几分钟。”
“那阿婧就没什么可能在五分钟之内杀了阿美,然后到街口去买锅贴。”
“理论是这样。”
蓝海星道,“可是我总觉得她的时间证明有些刻意,她既然八点约了人,自己却跑到二十来分钟步程外的地方去买锅贴,这不很奇怪吗?”
“那蓝医师觉得这件案子的突破点在哪儿?”
“你不已经在求证了吗?这是个时刻表的题,如果我们能解开阿婧到底是怎么做这个不在场证明的,我们就能知道她的杀人手法。你说……这会不会跟那个人有关,他又在给咱们出题了?”
白弈却道:“我请蓝医师吃锅贴吧。”
蓝海星心领神会地道:“对啊,也许我们能从小吃店找出线索。”
小吃店是家很老式的店,名叫李大爷生煎,既可以堂食也可以外带,锅贴就是当街卖的,现在是下午时分,就有阵阵混合着葱花的油煎香味飘来。
蓝海星在窄小的店内找了两张空位坐下,不一会儿白弈就端着锅贴跟豆腐汤过来了。
这里都是老街,来吃东西的也多是一些街坊,经常可以听见老板跟人打招呼,蓝海星小声问白弈:“你看出什么了吗?”
低头喝豆腐汤的白弈抬起了头:“看出什么?”
“你来小吃店干吗来了?”
“不是来吃锅贴的吗?”白弈顿了顿道,“我听见你都饿得肚子叫了。”
蓝海星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没好气地看了眼继续专心吃锅贴的白弈,低头再看撒着芝麻的锅贴,突然就觉得果然饿得前心贴后背,于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敦实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喊了声:“李老板,锅贴四两,豆腐汤一碗,要放辣的。”
“来啦!”隔了会儿,一个身形瘦削,模样精明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大胖子,换新发型了吗?又相亲了。”
“李大叔你这眼睛就是利啊。”
“那还用说,这苍蝇打我面前过,我都能分得出它的雌雄,就没什么能瞒得住我眼睛的。”中年老板笑着将隔壁桌子的脏碗筷端了出去。
蓝海星深吸了一口气,等那个中年老板进来的时候,白弈道:“老板,等会儿,我还要买十两锅贴。”
“十两就是一斤啊。”蓝海星小声地道。
白弈“哦”了一声:“十两是一斤,好久不用了。老板来一斤锅贴!两碗豆腐汤。”
蓝海星有些无语,嘴里道:“你不是刚吃了锅贴,还买一斤做什么?”
中年老板插嘴笑道:“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家的锅贴可是远近闻名,爱吃的人天天都来吃,吃了再带走的,不是什么稀罕事。跟你们说,我这锅贴馅料的配方,哑巴生煎都来买过,我就是不卖!”
不多一会儿,中年老板就把装得妥妥帖帖的两大盒子锅贴递了过来。
白弈掏出钱包付了钱,看了一眼盒子迟疑道:“老板我们还要四处逛逛,可不可以先把东西放在这里。”
老板爽快地道:“没问题,那我先倒回锅里,回头给你热的。”
“那谢过老板了。”
蓝海星取出皮夹道:“老板,我要三两锅贴,一碗豆腐汤带走。”
“行,行。”老板只愣了愣,回去又给她打包了一份拿出来。
他们出了店门,两人并肩朝着巷子走去,蓝海星拎着手里的东西道:“那天晚上阿婧提着一份锅贴,一碗豆腐汤,穿过了这巷子。”
她边走边道:“阿婧因为援交的事情,而遭到榕大劝退,她的心情必定不太好,可是她几乎是与警员同时到达出租屋。这证明她走得很快,为什么?而且她手里还提着一碗汤。她如果非常迫切要跟情人见面,她为什么要在同样的时间跑到小吃店去打包锅贴?”
蓝海星说到这里,见白弈正看着她,见她的目光瞧来,他就问道:“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问你啊。”
白弈眼望前方道:“蓝医师自己能找到答案。”
蓝海星忍不住道:“白教授,我可不是你的学生。”
白弈道:“我可没把蓝医师当学生,我一直都很敬仰蓝医师的。”
“白弈,你的中文该重修了。”
白弈想了想,然后认真地修正了自己的用词:“我一直都很崇拜蓝医师的。”
“胡言乱语。”蓝海星嘴角微弯地道。
下午天气又变得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黑黑地压下来,浓密得如同峰头,一峦接着一恋,连绵不绝。
蓝海星绕着胡不平的房子走得腿都快麻了,才停住了脚步叹气道:“没有其他的岔道,假如凶手就是阿婧,那她一定是用了帮手。”
“或者她的帮手就是胡不平?”
蓝海星立即道:“绝不可能!胡不平不会杀人,而且他认为阿婧是个坏女人。”
“假如不是胡不平,那她的帮手是谁?谁杀了阿美?”白弈问了一句。
蓝海星答不上来。
这时候一个穿粉色呢子衣的女子走了过来,看着他们神情略有些迟疑:“请问,你们是谁,在我们家门口有什么事?”
蓝海星看着她道:“你就是胡不平的儿媳妇戚馨吧。”
戚馨肤白眼长,瞧着有些柔弱,听见蓝海星的话她不禁问道:“没错,你是……”
“我是蓝海星,你公公胡不平的精神病医师。”蓝海星语调微冷地道。
戚馨立即露出了笑容:“原来就是您啊,我常听先生说起你,说你是个好医师,我家公公多亏了有你照应。”她说到这里脸色又黯淡了下去,“谁知道又摊上这种事。蓝医师,你一定要帮我们作证,我家公公是不会杀人的!”
蓝海星淡淡地道:“该我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推卸责任的。”
戚馨讪讪地“哦”了一声,转头看白弈,脸上飘过一丝红晕道:“请问您也是大夫吗?”
白弈道:“我是老师。”
戚馨追问道:“教心理学的?”
“你很有推理能力。”白弈微笑了一下。
戚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家都这么说。通常案件里如果碰上精神问题,总归要请教心理学专家的不是吗?”
“能问一下你跟你公公的关系怎么样?”白弈问道。
戚馨柔柔地道:“我跟他不大来往,毕竟他是公公,我又没有婆婆,不方便经常接触。”
“那胡不平杀死阿美的可能性就少了一条了。”
戚馨微微愣怔,白弈认真地道:“你不觉得你长得跟死者很像吗?假如关系不好,我就有点担心死者是因你而死了。”
蓝海星看着戚馨红白相交的脸,道:“可以进去看一下吗?看看能不能找到对胡不平有利的证据。”
戚馨转过头来连忙道:“好,好。”
院子里还画着图形,地面上的血渍还未冲洗干净,戚馨好似有些害怕,站在门边都不敢进去。
“蓝医师,我当初租给这两个女孩子,也是看她们是大学生,谁知道最后搞出这种事情来,真是好心没好报。”
蓝海星问道:“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戚馨道:“是我先生让我来的,他让我过来给公公取几件衣服,给看守所送去。”
蓝海星看了一下四周,问:“阿美跟阿婧这两个女孩子给你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戚馨想了想回答道:“阿婧爱计较一点,阿美不大说话,看上去比较胆小怕事的样子,所以两人总是阿婧说了算。”
“上次她们两个诬陷你公公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戚馨有些尴尬地道:“她们道歉了,也赔了礼,我还能怎么样,毕竟是两个女孩子,再说蓝医师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传扬出去,说也说不清楚的。”
蓝海星道:“也就是她们宁可道歉赔钱,也要继续租这栋房子。”
戚馨笑了一下道:“这里的房子虽然多,但要找一间像我们家这么大,地段又闹中取静的可不多,而且我们人也好说话。”
蓝海星没有理会戚馨,而是进屋转了一圈,在屋子里发现了不少跟心理学有关的书,她略略翻了翻,然后出了门,见白弈在看院中的那堵墙。
“血迹!”蓝海星顺着白弈的目光看去,终于明白为什么楚乔四他们那么肯定胡不平杀人了,因为这沾血的足迹证明胡不平的确曾经翻过墙,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蓝海星心情沉重地跟着白弈走出了胡不平的家,戚馨还在后面急道:“蓝医师,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们做证啊,我公公是不会杀人的!”
“蓝医师现在还相信胡不平不会杀人吗?”白弈问走在身旁的蓝海星。
蓝海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天边滚滚的云反问:“你相信即使精神病人,他的心里也是有信仰的吗?”
“我只相信蓝医师。”白弈回答。
蓝海星看着他笑道:“相信自己的医师是应该的。”
白弈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说得是,蓝医师说过要给我做催眠的。”
“那你准备好了吗?”
白弈转过脸来道:“我一直等着呢!”
蓝海星回答:“那我也快了。”
“我送你走吧。”蓝海星又道。
“我坐出租车,我要去的地方跟蓝医师不一样。”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蓝医师一定还想留下来再看看吧。”
蓝海星道:“是,我想到晚上八点那时再看看。”
“那蓝医师自己要小心。”白弈说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看着白弈的车子开远,蓝海星刚转过身去,手机突然响了,她摸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忘记锅贴了,蓝医师记得去取。
“啊,那一斤的锅贴。”蓝海星走了几步,不禁又暗自揣测:他不会是故意留下来吐糟她是饭桶的吧?
蓝海星收起胡思乱想,重新把思绪集中到了胡不平的案子上来。
她懒得跟戚馨多说,因此没有回到胡不平的房子,而只是在附近闲逛。
天色很快就暗了,附近出外工作学习的人陆续回来,有骑车的,走路的,蓝海星心想,不可能是自行车,那么深窄的巷子,阿婧没有稳妥藏车的地方。
耳边传来了“哗啦”的响声,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踏着滑板从她的面前经过。
“滑板!”蓝海星眼前一亮,拉住了少年们,请他们在巷子里滑一个来回,她抬起手腕的表一看,来回也需要二十分钟。
蓝海星心道这的确不可能。
天色一晚,风就变得很大,蓝海星回车里,拿了一件披巾围上。
小吃店做的是附近住客的生意,人流量并不算特别大,八点的时候基本上客人已经很少了,因此老板作证阿婧在八点的时候来店里打包锅贴与豆腐汤,就不可能是因为人多而记错。
蓝海星看了一会儿,走过去跟老板道:“老板,我来取中午我们订的那一斤锅贴。”
老板立即“啊”了一声:“是那个穿黑色滑雪服,白色牛仔裤男人订的,对吧?”
“老板好记性!”蓝海星拎过锅贴,回到了车旁,看着座位旁的一斤锅贴,给楚乔四发了条微信留言:今天加班了吧,要不要吃锅贴?
楚乔四很快就回复:是李大爷家的锅贴吧,千万别,我昨天中午在那儿吃的那顿都还没消化呢!
蓝海星放下了手机,可能因为是圣诞节,天空里又零星地爆了几朵烟花,绚烂的烟花划过漆黑的夜空,留下长长的灰白色余烟,她想起胡不平说:“蓝医师,我就要回家了。”
她看着天空,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