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言临走时的眼神像一柄寒刀,将姜妙从愣神中刺醒,随后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着如壁画一般僵在四周的众人道:“既是虚惊一场, 诸位大人便也请回吧,再晚,宫门也该下钥了。”
“啊是是是!”
众人忙回过神来, 不敢再与她有目光上的接触,也纷纷拱手退去。
裙摆上染上一层灰黑,姜妙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也叹了口气离开。
而被众人从始至终忽略的姜妍脸色十分难看,直到被自己的婢女唤过神来,才跺了跺脚远去。
夜幕混合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铺天盖地而来,空气中传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一场雨也便随着风飘洒下来。
一滴雨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一只黑色锦靴踩过那个印记,朝着前方走去。
沈之言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走着,半空中骤然吹起一阵长风,将他的宽大的衣袍吹得鼓起,有往来的宫娥见此,忙取了伞过来送给这位年轻的朝臣。
铜钱撑着伞,瞥见沈之言停脚步,摊开手垂目望着那颗梅子糖。
因他往日在靖州,也大概明白世子和长乐公主之间的事,便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公主这是要与您重归于好的意思么?”
那修长的五指突然并拢,将那颗糖隐于手心,沈之言眼风朝他看过来,在夜色中透出一丝凉意。
铜钱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顶着世子的眼光也不敢认错,只好硬着头皮的扯瞎:“在小的家乡,幼童之间闹了矛盾,就会送糖以求和好。”
说完觑了一眼沈之言的脸色,沈之言睫毛很长,遮住了眸中情绪,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铜钱有些懊悔,他方才一时嘴快,现在想起来,那话岂不是暗指公主和自家世子是孩童?
雨点声哒哒哒的敲打在竹伞上,像珍珠洒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之言提腿离开,雨中夹杂着他的声音飘进铜钱耳朵。
“多嘴。”
铜钱一愣,忙撑着伞跟上他,“是是是,小的多嘴。”
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方才那话,自家世子到底是喜欢听还是不喜欢啊?
....
昭文馆走水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不小,这事却也惊动了晋帝,晋帝连夜派人来火场问了情况,但或许是没有人遭难,只损失了些可以补缺的书册,便也只罚了相关的宫人,再无其他关注了。
只是姜妙有些恹恹,前几日从宫中出门后,她便有些提不起劲来。
近几日宫中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几名言官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对沈之言的越举之事,便往圣人那儿递了折子,字里行间都在批讽长乐公主平日无理傲慢也就罢了,竟敢将这种龌龊心思打到了沈太傅身上来。
当真是唐突,孟浪,不成体统!
而姜妙用头发丝都能想到,那日在场都是久经朝堂的人精,轻易不会得罪人,想来除了姜妍,还有谁有这闲心去散播这些八卦?
然而姜妙对朝堂上的风言风语一概不理,只堵住耳朵在府中闷了几天,不知道的说她沉稳,其实只有她知道———
她怕沈之言。
她摸了摸脸颊,又叹息了一声。
其实当日她并非外人说的对沈之言追求热烈,而是在那火场之上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诚然她一开始是下定决心放下沈之言,可那日突然听见沈之言在火场的消息,心里还是止不住慌乱了。
再不能这样,既已决心放下他,便没有再去招惹他的道理,这样于她于他,或许都是一种折磨。
当日那个拥抱,也只是因为她想通之后的贪念罢了。
恍恍惚惚她突然想起,如今已经是六月,等今年过去,她便只有一年的活头,她不想死在京城,更不想死在沈之言面前,所以,或许离开京城是最好的办法。
逃避虽无耻,但胜在有用,这么一琢磨,她便觉得可行。
父皇的身子再用几个月药引想必就已经好了,姜朔也即将封王,她那时再请旨离京,想必也水到渠成。
都说游人只合江南老,她一时便有些呆滞,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沈之言说过的话。
“我带你去江南好不好?”
当时她唯恐他再醒不来,便许了这一诺,想来他也该是忘了吧。
她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涩然,随即苦笑一声,继续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这一日,姜妙府中突然收到了一个帖子。
帖子上烫金云纹,十分华贵,姜妙打开一看,一时有些意外。
是明嘉郡主派人送来的。
红叶也有些奇怪,隆寿长公主虽是公主的姑母,可两座府邸其实并不亲近,公主和明嘉郡主交集也不多,缘何会收到她的帖子?
姜妙虽也有些疑惑,但转而想到最近的流言,突然便有些明白过来。
她将帖子按在手下,道:“去备马吧。”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停在了摘星楼门前,姜妙一进摘星楼,便被引进了二楼包厢。
“皇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