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众臣秉声敛气地细听永安候呈诉这一封信的来历。
永安候想说的话早已在心里想了几十遍,句句全部直击要害。
当年,钟司芜在西凌算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女,无论家世品貌在当时都是太子妃最佳的人选,当时兰御沐对钟司芜也是有情有义,为了想纳钟司芜为太子妃,甚至几次冲撞当年的皇后。
这事,西凌的两朝元老皆有所闻。
可最终,钟司芜还是没有成为太子妃,却成为西凌最不受宠的皇子兰御谡的正妃,这在当时钟家嫡女身份的钟司芜来说,确实有些憋屈了。
钟司芜也因此没少遭到西凌适婚少女的嘲笑,甚至是钟家族里的姐妹亦当众嘲笑她,一夕之间,从凤凰变成了鸡。
而兰御沐对钟司芫不肯为他的太子侧妃,反而成了兰御谡的王妃,一直心有怨念,那些年,他一直打压兰御谡,也是因为忌恨。
钟司芜诞下兰亭没多久,兰御谡便失踪了。
兰御谡失踪,群龙无首,太子一党风头正盛,为了斩草除根,清剿兰御谡身边的谋臣行动大肆开始。
兰御谡的王府当年没少出现刺客,朝堂之上认为,这是因为太子是针对兰御谡。可赵家从龙卫那截来的消息得知,兰御沐其实只想除掉年幼的兰亭,以解心头之恨!
兰御谡失踪,王府人心惶惶,柳青芸母子避回了柳家,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兰宵也随其母回到了韩家,唯独钟司芜无家可回,因为当年的钟家被兰御沐步步紧逼,钟府早已做鸟兽散。
万不得已,钟司芜抱着刚出生几个月兰亭去投靠她的闺中好友姚念卿。
大殿上,众人听到此,也就略略明白了,为什么钟司芜会修下这一封信,因为当时别说是钟司芜,就是那些老臣子也断定失踪了近一年的兰御谡是不可能活着回来。
钟司芜或许是想给儿子寻找一条生路,所以才爆出来兰亭真正的身世,希望他能够回到兰御沐的身边。
只是谁也没料到,兰御谡不仅活着回来,还扳倒了太子一党,在众皇子夺嫡中胜出。
大殿之上一片静穆,一直没有开口的兰亭终究站起了身,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赵传铭,眸光变得冰霜风刃,夹带了犀利,森森开口,“本王的母妃当年确实是投告过赵家,虽然你赵家收留有目的,但本王还是愿意承你赵家一段旧情。赵传铭,你此时若愿说出真相,那本王还是愿饶你赵家一门妇孺的性命,但你若依然执迷不悟,那赵氏一门的灭族,可就怨不得本王了!”
永安候从不曾见过如此凶狠的眸光,本能地微避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抬首直视,他双唇紧抿,下巴线条如刀削冷硬,但终没说一句什么。
兰宵一听敞声道,“看来三哥是胸有成竹呀,安候,你还是乖乖地认了,瞧你那样,都十多年不打战了,养了一身的肥膘了,哪里是三哥的对手!”
赵传胜闻言一凛,与赵传荣互视一眼,皆知此并非兰亭托大之辞,但赵家已无路可走,不如死拼,被见赵传铭几乎被兰亭的目光射杀,一咬牙,亦是豁了出去,站了出来,指着兄长手中的信件,瞧向兰御诚,“四王叔,这封信的真伪你心里有数,当年钟司芜可是当着你的面写下,也是她亲手交给你,如今,你只要把实情说出便可!”
众人的眼光刷地齐齐探向兰御诚,惊得他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又开始变得紊乱。
一旁的卫扬忍不住蹙紧了眉峰,他最见不得孬种,眸现鄙夷,冷然道,“诚王叔,宁王殿下方才说过了,您只要照实说便是!”
兰御诚的当年留下的先皇血脉为数不多的皇子之一,虽是个闲王的身份,胆子也偏小,但兰御诚在朝中的名声不错。
他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朝着高台之上的子侄深深一躬,满脸愧色,“是,这封信确确实实是真的,信中的内容也是珍妃娘娘亲笔所写。当年我为了慎重想当面见太子,却三登门被拒,所以,万不得已,本王也修了一封信,信中夹了珍妃娘娘的信物,这才见到了太子,把信转交给了太子!”
太子败北后,他唯恐这两封信没有被太子毁掉,他担心信会被兰御谡搜了出来,到时他也会连着遭殃。可后来,似乎一切石沉大海,他也着着实实担心了几年,等到了兰御谡登基,珍妃被封妃后,他才略安下了心。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两封信的下落,只是他想不到,这两封信怎么最终会落到了赵家手上。
兰亭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上扬的深弧,深邃的眼眸里是无人察觉杀意,“赵传铭,看来,今日你是想顽抗到底,好,既然要把当年的事摊开,那当年的事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是我的母妃,可她的话估计已失去了信服力,在座的只会认为母妃在狡辩,所以,本王不得不请出当年另一个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故人!”兰亭语声一止,眸如冰刃地打在一旁站得昏昏欲睡的赵公公。
赵公公马上一激凌,清醒了过来,提上来的一口气尚未吞下,马上抬高下巴,尖声传道,“请赵夫人姚氏念卿上殿!”
“念卿?”永安候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三兄弟上朝前,知道今日凶险,所以,对赵府最了最严密的防患。可他的嫡妻却被传上了金殿,是不是代表着,现在的赵家已被兰亭控住?
赵家三兄弟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殿门口,果然,赵夫人一身的素袍缓缓地步进大殿之中。
赵传铭担心的一点也没错,此时赵家的永安候府早就被卫扬给端了,赵氏一门男丁直接被囚进了死牢中,而女丁,除了赵夫人外,全被押送往大理寺监。
兰亭在此与赵家三兄弟周旋,只是给天下一个交待,赵氏一门罪当诛九族。
“罪妇姚念卿给宁王殿下请安!”赵夫人刚行完礼,兰亭站起身,语声微扬,“赵夫人,当年,母妃在赵家,想必赵夫人最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才让本王的母妃写下了那一封信。”
赵夫人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此时她的心情复杂纷乱,只觉得自己的心已被蛀空。
她被带到皇宫时,卫扬先带她去看了囚禁在皇宫一处院落的赵十七,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赵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卫扬甚至不让她多看一眼,便将她带离。他让她选择,如果她肯说出当年的真相,兰亭看在当年她好心救过他们母子命上,他就赦她的女儿及赵承恩一死。
如果她还顽抗,卫扬告诉她,金殿之上没有变数,宁王的登基之路早已辅好,无论赵家如何污蔑,宁王殿下依然会踩着赵家的尸骨登上帝位!
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阻宁王登基!
“念卿,你若想死后有脸去见祖宗,你就应知道话应该怎么说!”永安候与姚念姚夫妻二十多年,两人向来相敬如宾,此时,他横生一股预感,姚念卿会坏事。可姚念卿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让他心中的狂燥更盛,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一把结果了她。
虽然眼前的形势对赵家很不利,但只要他们今日能扳倒兰亭,他们就有机会等兰御谡回京再断赵家之罪,这一等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那他们赵家就还有时间。
可若是扳不到宁王,甚至不用过堂,他们赵家一门就会被斩尽杀绝。
姚念清自然听明白丈无语气中的警告,她双眸仿佛被水雾熏染上了一层朦胧,渐渐地化成了绝望,缓缓地朝着天地磕首,悲声道,“是,罪妇知情!”抬首时,无声地落泪,并不看一旁朝着自已怒视的永安候。
赵家不信命,她却信,自从女儿告诉她,她梦见兰亭登基为帝后,她就知道,赵家欠下的债是时候还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最无辜的赵十七。
兰亭赐儿起她说话,她福身一礼,依然跪着向大殿之上的众臣缓缓呈诉当年的真相。
钟司芜走投无路,只好去找姚念卿,姚念卿无法做主,她知道赵家一切都要赵老夫人答应了才算。
当时皇子夺嗣,兰御沐的胜算几乎是已定,以姚念卿对赵老夫人的认识,她知道赵老夫人在这当口,是绝不会做出得罪太子之事。但她又实在同情钟司芜母子,所以,两人合计一下,就商良出一计,说兰亭实际上是太子的骨肉。
适巧怀兰亭的时间,正逢当年皇后生辰,兰御谡自然带着他的正妃进宫给皇后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