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张居正没有睁眼。
“这个,小人难以启齿,还是您自己看吧。”游七说着,颤抖着把手上的那张笺纸递了过去。
“……”张居正沉默很久,才伸手接了过去。缓缓睁开眼,只见上面银钩铁划地写道:
‘外人皆言公与阉协谋,每事相通,遗诏亦出公手。今日之事,公宜防之,不宜卫护此阉。恐激成大事,不利于公也!’意思是,听传言说你和冯保有勾结,所谓遗诏也是你写的,这样不对,也很不好!希望你注意。现在大家都要求惩处冯保,希望你不要护卫冯这个阉人。不然要出大事的,你也难逃其咎!”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留了。谁人能甘受此等侮辱?
“混蛋!”张居正七窍生烟,把那笺纸撕成粉碎,一个挺身跳起来,恶狠狠的摔出一连串荆州乡骂,一张从来都讲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俊脸,变成了紫红色,那狰狞的面目,是游七从未见过的。吓得他赶紧跪地,头都不敢抬。
其实魏学曾把事情搞砸了,高拱让他来这趟,不是为了刺激张居正的。或者说,要一面争取,一面警告,目的是阻止他继续给冯保出谋划策,也算念在多年同志之情,给他一条生路。
然而魏学曾火气上来,炮筒子性格发作,哪里还知道什么叫委婉客气?说出来的话刺耳无比!读书人又叫体面人,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的人。你这样一番羞辱,比杀他全家都让他难受。张居正勃然大怒,发了平生最大的一场火!把书房中能砸的坛坛罐罐全都打了个粉碎,却还是觉着羞愤难当,当即颤抖着右手,写了回信让人马上给魏学曾送去:‘此事仆亦差人密访,外间并无此说,今公为此言,不过欲仆去耳。便当上疏辞归,敬闻命矣!’这些谣言我专门派人查访过,外间并没有这个说法,现在你这样说了,我明白了,谣言就是你造的。你如此造谣,不就是想赶我下台吗?好的,我这就打报告辞职,遵你的命,好了吧?!
还是怒气未消,他对游七道:“我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加害高公之心。可笑我还在为昔日情谊所困,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已经彻底撕破面皮了。一旦冯保完蛋,我必继之!”
“老爷说的是。”游七恨恨点头道:“那些清流恨不得冲进后宅,把您揪出来似的,这哪是对同僚的态度,分明已经把咱们当敌人——魏学曾送来的,分明就是战书啊!”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张居正面上再没有一丝软弱,坚硬如刀道:“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只要赢了这一场,不仅可以除去高拱,而且自己可以凭着并肩战斗的友谊,与太后、司礼太监结成铁三角,到时候还怕沈默个球?
“把吕大侠找来!”他下达了第一条军令。
其是张居正早就有除去高拱的计策,而且还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只是他觉着这招太过歹毒,所以一直压着没让进行。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成王败寇,胜负高于一切!
天色全黑下来之后,吕光出现在张居正的面前。谁也不知这位大侠是怎么进来的,但他就是这么出现了。
“您终于下决心了么?”吕光看着冷硬如铁的张居正道。
“高拱欺我太甚!我岂能引颈就戮!”张居正的声音,亦是无比强硬道:“既然他亡我之心不死,那也不能怪我不择手段了!”
“早该如此!”吕光大喜道:“我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日。”
“只是不管成败,”张居正看着吕光那张豪气顿发的面孔,轻轻一叹道:“自此你就要亡命天涯了。”
“这个太岳兄无须担心,我进京以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吕光浑不在意道:“某常读《史记》,恨不能生在春秋之世,一见荆轲高渐离。太师待我全家恩重如山,现在正是报效之时!”
“哎,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张居正亲自斟满一杯酒,奉到吕光面前道:“我不是太子丹,也不说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话,因为我不是让你去送死,只要把事情做好,然后改个名字,天下之大,任你来往。”
“多谢!”吕光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掷杯于地,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送走了吕光,张居正回到书房中,掀开东厂的侦缉册子,目光落在被他用指甲划过的一段话上:
‘二十五日,登极礼后,高拱于首辅值房中,与门生韩楫、雒遵、宋之问言道:‘皇帝才十岁,如何治天下,还不是旁人说什么是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