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啦,二哥带我去看看父亲和哥哥们吧,五哥已经回来了吗?”木舒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明媚而轻快,她扬起的笑脸就如同早春三月的暖阳,透着沁人心扉的暖,“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注意身体啊?父亲没有经常在睡觉前喝茶吧?都说过很多次了,这样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还有大哥,要经常出去走走啦!山花开得多美啊?二哥!你说是不是?”
软糯清甜的撒娇仿佛鸟雀,叽叽喳喳的响个不停,但却如同拂面而来的春风,轻柔地拭去心上的阴霾。
叶晖忍不住地笑了,这是数月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看着幼妹透着红晕的脸颊,仿佛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份简单的快乐一般模样:“就你老是瞎操心,跟个小管家婆似的,父亲爱喝浓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老是管着,父亲又何曾忤你的意了?”
一路笑闹着朝后院走去,还没走进后院,便看见叶英一身金衣轻甲,快步走来,竟是失了些许宛如沉静的从容。
听到他们的笑闹声,叶英脚步一顿。他抬首望来,清俊秀逸的面上仍旧是往日里平淡宁和的神情,唯有微蹙的眉宇,能看出几分情绪不宁。木舒霎时噤声止语,叶英竟仿佛不确定了一般地偏了偏首,侧耳细听,轻声地道:“小妹?”
木舒声音微咽,险些没哭出声来——她从未想到,她泰山崩于面前亦不变色的大哥,居然会有怀疑自己听错的那一天。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宛如一颗小炮弹一般朝着叶英扑去,扬高了声音仿佛这样就能打碎一切迷雾般的幻境:“大哥!我回来了!”
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叶英微微愣怔,却还是半蹲而下,将那小小的少女纳入自己的怀抱里。仿佛要印证自己的猜测一般,他抬起手,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她的眉眼,微蹙的眉间,是清浅到细不可察的哀恸与担忧。
可是万般思绪,万般动容之意,最终还是被他压回了心底。叶英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感觉到她宛如小动物般亲昵的回蹭,心也不可抑制地柔软了下来。太多想说的话沉淀于心,最终,却只是温声地询问了一句无意义的话语:“回来了?”
“嗯……”木舒垂头,细声细气地软语道,“我想你们了……”
在哥哥们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一场无言的挣扎和煎熬,最终不得不亲手推开自己眷恋的美好,但是木舒却并未流露出分寸的悲伤。她甚至在释然的遗憾中浅浅地微笑,握住兄长的手,感觉到安心的同时,也如此鲜明且快乐的活着。
——永远不要去祈求光,要自己发光,自己照亮黑暗。
听说三哥和四哥外出寻找她而尚未归庄,叶晖让人去传了口讯,便跟小妹说了一下山庄里的情况——叶凡被叶英一顿教训之后便闭了关,倘若能自己想开,武功便能更进一步;唐小婉已经被藏剑弟子送回了唐门,如今已是待嫁之身,只等叶凡出关之后便结秦晋之好;木舒失踪的消息被掩盖的很好,一则是因为她鲜少出庄无人识,二则是唐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江湖人再无心搭理儿女情长。
“雁门关玄甲军守军统帅薛直力战而死,玄甲军破阵营分崩离析,雁门关落入安禄山之手。”
“圣上听信谗言,定罪薛直。薛直副帅长孙忘情率领旧部,成立玄甲苍云。”
这些涉及朝政的事情,叶晖大多数是不会跟木舒提的,但是这件事委实令人憾然,叶晖也就不自觉地感叹了几句。然而“安禄山”之名一出,木舒就整个人陷入了懵逼的状态。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综武侠的世界里,历史应当都已经化为了浮云,因此即便知道“唐国”便是历史上的“唐朝”,也并没有过多在意。此时淬不及防之下踩了地雷,木舒觉得自己简直连脑子都没有了。
安禄山,史思明,她历史再怎么不好,也听说过“安史之乱”四字啊。
#穿越这么久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乱世啊。#
#感觉已经蠢得没有我了。#
之后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饭,木舒笑着将自己买的礼物都摆出来,她甚至还给不少相熟的藏剑弟子也买了礼物。被换了一身金灿灿的装束显得格外英气逼人的小侄女给摁住了肩膀好一顿关心,跟小侄女和多多聊了几句,就被自家大哥赶去休息了。
木舒保持着迷之淡定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扑到柔软的被褥里就是一阵乱滚,满心都是撒丫子狂奔的羊驼。
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重大历史事件,始于安禄山与史思明的野心勃勃,也源于唐玄宗的昏庸无能——对的就是那个睡了自己儿媳的皇帝,捧出了一个“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贵妃,也捧出了排斥忠良霍乱朝政的李林甫与杨国忠。玄宗怠惰朝政,奸臣当道,内有乱政之忧,外有强敌窥伺,曾经盛极一时的唐朝在他的手中败落,甚至江山差点易主,何其可悲?
虽说安史之乱爆发是公元755年,也就是天宝十四年,十年之后,她早就死了,哪里管得了之后的洪水滔天?
但是,她此世的家人又该如何是好?他们又如何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便是战火不会涉及藏剑山庄,以兄长们的品性,也不可能坐视不管。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虽是以失败告终,但是其带来的后果何等的严重?它摧毁了唐朝盛世笃实的基底,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
木舒闹心地咬着嘴唇,更可怕的是她并不清楚综武侠会给这段历史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这改变是好是坏,也无从得知。
而她能做些什么呢?除了自己知道的历史,她也只会……写话本罢了。
碾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木舒干脆起了身,为了不惊扰侍女,便也没有点灯,径自打开了系统。下一秒她就被那数量可怕的读者来信给惊到了,出版社浮现出各个售卖地点上的情况,“脱销”两个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地图,让木舒一时茫然。
“发生了什么?难道我这次捅了马蜂窝了?”以往扶苏的书籍虽然受欢迎,但是也绝没有出现这样可怕的场面。木舒有些焦心地翻开系统页面,看着上面跌宕起伏但是总体来说数值暴涨的声望值,不禁有几分心惊肉跳地问道。
【叮——没有哦,宿主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主线任务,成功掀起了舆论,任务奖励已存入系统~!】向来毒舌的系统难得温声软语地安慰了她一句,不知道是否是木舒的错觉,总觉得它此时格外的欢欣,【详细情况已录入系统面板,请宿主自行查询。】
木舒连忙翻开系统资料,一目十行地扫下,这才勉强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而言之,她这次的书出版之后,不仅仅是江湖炸了,可以说是整个天下一起炸了。
第四十五章 时光之沙
扶苏的书向来满含深意,这天下也不缺乏闲人去一点点挖掘和分析扶苏的书籍, 是以扶苏的书普经问世, 整个天下就炸开了锅。
然后炸完之后, 各方势力火速成型——开撕!
直男癌撕扶苏指桑骂槐,骂他文中的女子不守妇道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活该;女权主义者撕直男癌说扶苏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 凭什么两个人的过错最终一人潇洒一人要吞掉全部的苦果;而扶苏的脑残粉们则把另外两方人全部一起撕了,说你们瞎逼逼个毛啊,我家大大写的是生命的无奈世事的黑暗人心的莫测!写了女子的凄苦写了世事的不仁!你们这群肤浅的人别自己误解还来侮辱我男神的文字!
各方跳脚的情况之下就是各种阅读理解的诞生, 众人不停地剖析扶苏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态写这本书的, 甚至一改往日的文风, 以靡丽到朽烂的文字勾勒出一种诡谲的凄艳。虽然一开始看书,早已习惯了扶苏那宛如流水般清淡温柔的读者十分不能适应, 但是看完整本书后仍然是心里堵了砂石一般的哽咽, 和以往大气磅礴的故事不同, 这个故事如同浸了墨水, 黑暗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扒开光鲜亮丽的皮囊,露出内里的皑皑白骨, 如此妖冶可怕的艳色之花, 却带着令人窒息和欲罢不能的魅力。
而就在各方吵得不可开交之时, 称得上扶苏代言人的荀游站了出来, 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先生乃我一言之师, 常常一句话就能让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但是事实上,作为弟子的我研读先生的书数年有余, 很多时候也仍然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不得先生真意。”
“偶尔也会想,先生是否真的是那世外的谪仙,是否已经在人世间踱步了百年。先生的书总是在写别人的故事,几乎从未提及过自己,但是那种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待尘世的透彻,那种豁达而包容的胸襟,常常令我自愧不如。先生到底看过多少浮世的悲欢,看过多少的沧海桑田,才能做到如今片言解语即可道尽尘世万千的境界?这样的先生,又与仙人何异?”
看到这里,木舒默默地咽下了一口血,内心的悲愤险些喷薄欲出。
#熊娃子,你听说过有个东西叫做心灵鸡汤吗?#
#你的口号根本就是“搞事!搞事!!搞事!!!”吧!#
搁千年之后的世界里,心灵鸡汤几乎是随手刷新一下网页就能捞出大把大把,甚至大部分都非常有人生哲理性。这在现代人看来早已司空见惯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能随口说上几句的鸡汤格言,落到了古代却成了她“看尽沧海桑田早已修炼成仙”的证据。
木舒忍着掩面而逃的羞耻,坚强地继续看了下去。
“先生的风格向来平淡如水,却又韵味深藏,有些书籍看似大气磅礴,但是其讲述的道理却极其的细腻。这次的故事虽说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却也符合先生一贯的风格。以遗憾来衬托出美好,以牺牲来创造永恒,以悲伤来映照幸福,矛盾和冲突之间总是充满了张力,先生就像是游走在二者边缘的人,我想,先生的一生也如这白骨之花一般,或许哀伤,却也艳丽。”
木舒沉默地继续翻看,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
“家中幼妹娇气,受了委屈就朝先生诉苦,先生却从未因此而不耐过。他会给家妹回信,告诉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子总是多有苦楚,她们不能向男子一样堂堂正正的入学堂读书,不能坦荡大方地如男子一般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固然是因为男女天性的不同而造成的不公,但有的时候,这就像是不同人的一生,有人唾手可得却不屑一顾,有人却要为此苦苦煎熬,付出百倍的代价才能得偿所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