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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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黑(出书版)

作者:王稼骏

出版社: 湖南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 2013-12

第一章 我的名字叫黑

引子

命运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物,没有比这张脸更会欺骗人的了。

——维克多?雨果

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就像个远方的亲人,穿过厚厚的云层,不远万里来到地平线另一头的这座城市。似乎没人会刻意去在乎它的到来,理所当然地享用着属于大地的这份暖意。

一个男人站在窗边,迎着阳光眯眼眺望。一头金灿灿的鬈发下,整张脸像被镀了层铜,加之其没有任何表情的生硬面容,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身后仍在熟睡中的妻子,鼻腔里发出难听的鼾声,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梦话,具体内容并未听清。

男人佝偻着身躯走到床边,他默默地注视着妻子,生怕将她吵醒。

男人轻轻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把原先设置在七点三十分的闹钟,往后拨了一小时。他扶起一个正面扣下的相框,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浮现出慈父般的笑容。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男人边捂住嘴巴,边朝窗边挪了几步,将动静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他将相框放在窗台上,自己像个调皮的小孩儿,两只手撑起身子,不过男人似乎身体有点儿问题,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不少体力才坐上窗台。

他背着光,痛苦地大口呼吸着,他机械地转动着脑袋,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儿童的衣服、玩具车、奶嘴、小帽子,似乎有个孩子正在屋子里欢快地嬉戏着。

他闭起眼睛,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对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说着什么:“思思,你不会孤独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这就来陪你。”

他双手腾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起的背上,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他的房子、他的妻子,如晃眼的阳光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下坠的身影如匆匆过客,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窗台上,被他脚趾挂到的相框,滑出窗台一大半,勉强支撑了几下后,“哐啷”一声跌碎在地板上,三口之家幸福的表情上布满了裂缝,折射之下形成扭曲的表情,甚是诡异。

被吵到的妻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当然,她更不可能注意到,几秒前,那记沉闷的坠地声。

血色风筝

昏昏晨雾中,鳞次栉比的路灯如多米诺骨牌般,沿着街角一路熄灭。

早班的清洁工沈阿姨推着垃圾车,哼唱着昨晚从电台听到的小曲,踩着一圈一圈逐渐消失的光晕,橙色工作服如一盏烛火,主宰着整条街道的明暗。

今天的工作看起来会轻松不少,地面几乎没有可扫的杂物。

突然不远处,一片污秽让沈阿姨觉得不快,她提着扫把快步走向它,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沈阿姨退后一步,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身边那盏高高的路灯,渐渐地,她按住帽子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如寻常的静谧中,一抹火红悬于半空,在昏黄的光线下发出奇异的光芒。定睛看去,那竟是个弱小的女孩儿,手臂从红衣宽大的袖管中穿出,裙子下面是极其纤细的小腿。她的脑袋乖巧地耷拉在胸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脖子则像是被巨大的手硬生生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条毒蛇般的黑绳将她柔弱的身躯定格在细长的灯杆上。

早晨的微风不时掠过,她的身形轻轻摇摆。如同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在阴影中固化着安然入睡的表情。没有鲜血,没有痛苦,长发遮盖了半边脸颊,那是略带满足的安逸笑颜。随着风越来越大,小女孩似乎从睡眠中醒过来了,如一只追求自由的风筝,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想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

“她死了吗?”

等到沈阿姨终于想到这个问题时,她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低低的哀号。她睁大眼睛,满是泪水地瘫软在地,接着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宁夜最新创作的小说的开场,算起来已经是他“暗黑”系列推理小说的第十本了。作为一名专职的作家,宁夜算不上高产,城市里高额的生活成本,让他的稿酬看起来更显微薄。

在拮据的时候,家里就靠妻子蒋晓清的工资了。女儿很听话乖巧,但宁夜对她的照顾却少之又少,可能是职业的关系,结婚以后的宁夜,仍像一个人生活一样。

每天写到夜里三四点才会上床睡觉,然后睡到第二天下午起床,这时妻子已经将女儿送去幼儿园里,自己上班去了。微波炉里总会有妻子留给他的饭菜,足不出户的宁夜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一家三口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可宁夜每次总扫兴地沉思着自己小说的情节,一语不发地投入自己的创作中。

他的工作让他的情绪也长期处于不稳定的两个极端,有时他想起书中的某一个死者,创作的愉悦感就会在内心里转化为极度的痛苦,这种痛苦像癌细胞一样挥之不去。

宁夜还会时常自梦中惊醒,口中大喊着自己小说里某个人物的名字。对他如此痴迷于小说,妻子默默含着泪说:

“你别真的哪天分不清自己的生活和小说了。”

爱情不能只是单方面的付出,再深的爱也会有累的那一天。

结婚纪念日临近,妻子先后暗示了好几次都不见成效,便当面和宁夜撒起娇来,宁夜虽不情愿,但也答应下来了。

没想到,那一天的晚餐,成了他和妻子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在妻子预订的酒楼里,宁夜吃得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说,连对面妻子渐渐阴沉的脸色也丝毫没有察觉。

突然,他失声痛哭起来,邻桌的顾客和服务员都被吓得不轻,妻子以为是饭菜出了问题,忙不迭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