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已婚且罢。若是未婚,那……”绿袖配合得很好,一副娇羞之状。

“那什么?”楚离桑逼近她。

绿袖以袖掩面,侧过身子:“那……君既未娶,妾亦未嫁,何不……何不……”

“何不什么?”楚离桑撩起她的袖子,一脸轻薄相。

绿袖看着她色眯眯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楚离桑硬是憋了一会儿,最后也忍不住笑弯了腰。二人嬉闹一阵,直到前院传来母亲楚英娘的说话声,才赶紧捂住了嘴。

楚离桑翻身骑上后院墙头的时候,对站在下面的绿袖道:“记住了,我娘若问起,就说我昨夜做女红做到很晚,三更才躺下,这会儿还没起呢。”

“赶紧走吧,再不走,奴婢也要跟你一块儿翻墙了!”绿袖噘着嘴说。

楚离桑冲她眨眨眼:“绿袖乖,下回一准带你去。”说完一个转身,敏捷地从墙头跳了下去。

绿袖看着空荡荡的墙头,一脸怅然。

庙会设在菩提寺前的广场上,虽然天色尚早,这里却已是人声鼎沸、万头攒动。

楚离桑在街边小吃摊买了一包油炸蚕豆,一边在拥挤的人群中游逛,一边咯嘣咯嘣地咬着豆子,还把豆皮啐得老远。她就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可惜是个女儿身,从小到大都被爹娘调教要温婉贤淑,语默动静都要合乎礼仪,还成天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见人也得低眉敛目、笑不露齿。

凭什么呢?!

楚离桑很不服气。就说当街吃零嘴这事吧,凭什么男人可以,女人就不行?所以这会儿,拿着包蚕豆在大庭广众之下晃悠,还故意把嘴里的豆皮啐得老远,楚离桑就觉得特别带劲,心里甚至有种离经叛道的快意。

庙会上充斥着各种新奇好玩的表演,有走索、角抵、登刀梯、喷火、舞蛇、斗鸡、耍猴、歌舞、说书等,围观人群一个个伸长脖子踮着脚尖,不时爆出阵阵喝彩。楚离桑这里凑一凑,那里瞧一瞧,最后被一摊演皮影戏的吸引住了。

戏里演的是一个落难书生和一个痴情女子的故事,楚离桑小时候跟着母亲看过几回,只觉得那些红红绿绿的皮影好玩,却压根没看懂。没想到今天一驻足,刚听了几句戏文,她就情不自禁地入戏了。

女子与书生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花前月下,二人互诉衷肠,只听女子用缠绵悱恻的声音唱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刹那间,楚离桑的心猛地被击中了。

究竟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情感,才会让一个女子发出如此动人心魄的爱情誓言啊!又该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这份感天动地的痴情呢?

兀自浮想联翩、心潮起伏之际,忽觉袍衫下摆被扯了几下,楚离桑一低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高举着一个破碗。他坐在一块装有木轮的滑板上,双腿似有残疾。楚离桑心生怜悯,刚要伸手从怀里掏钱,忽然记起母亲说过,这附近有不少装病装瘸、骗人钱财的乞丐,切勿轻信上当,便把手缩了回来,看着小叫花道:“喂,你成天在这儿装瘸骗钱,也不怕被人戳穿吗?”

小叫花一怔:“你……你胡说,我哪有装瘸?”

“别嘴硬了。”楚离桑笑道,“当心哪天被人揭穿,真把你打成瘸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叫花知道骗不过她,便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咒骂:“吝啬鬼,留着钱去买棺材吧!”

楚离桑一听就急了:“哎,你这臭叫花子,怎么一张嘴就骂人呢?”

小叫花兀自嘴里骂骂咧咧,双手拄地,撑着滑板想跑。楚离桑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小叫花拼命挣扎,一阵哇哇乱叫,引得周围人群纷纷侧目。

“住手!”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楚离桑蓦然回头,看见一名年轻男子正站在面前威严地看着她。

我的娘亲,好一个俊秀的郎君!

楚离桑心里怦猛然一动。该男子二十出头,一身儒雅洁净的白色袍衫,剑眉星目,鼻梁端直,嘴唇和下颌的线条刚毅有力,整个人的气质俊逸出尘,只是神情不太友善。

“这位兄台,看你也是读书人,何故当街欺凌弱小?”白衣男子盯着她,语气冰冷。

楚离桑赶紧稳住微微摇荡的心旌,撇了撇嘴:“这臭叫花是个骗子,骗人不成就恶语伤人,我为何不能教训他一下?”

“你胡说!”小叫花见有人帮腔,顿时有了底气,大喊道,“明明是你小气不肯施舍,还追着我打骂,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见这小子振振有词,楚离桑越发气恼,扬起右手作势要打,白衣男子飞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楚离桑只觉手腕处传来男子手心的温热,心旌又是一荡,不禁微微红了脸:“你……你放手。”

“你先放。”男子沉声道。

楚离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仍然抓着小叫花的领子,本想松开,可又想到自己明明占理,现在反倒成了恶人,心中不忿,对白衣男子道:“方才发生什么你并未瞧见,凭什么就帮着他说话?”

“方才发生什么,在下是没有看见,不过,你口口声声骂他臭叫花子,还追打人家,我可是耳闻目睹了。”男子缓缓道,“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身患残疾的孩子,可怜可悯,而兄台你却衣冠楚楚、道貌凛然,纵然不说你倚势欺人,至少在下得帮他说句公道话吧?难不成还帮着你来打他吗?”

此人说话温文尔雅、有理有据,引得围观人群不住点头称是。楚离桑越发显得理亏,只好愤愤地松开了小叫花。男子见状,也松开了她的手腕。小叫花得意一笑,转身要走。“小兄弟,等等。”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倒出十来文铜钱,想了想,又倒出几文,轻轻放进小叫花的碗中,温言道,“去买些吃的吧。以后行乞也要带眼识人,明白吗?”

楚离桑闻言,登时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没法发作。

小叫花终日在街上厮混,自是极会“带眼识人”,只瞥了一眼男子的钱袋,便知还有油水可榨,遂双目一红,哽咽着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小的在此行乞,不是要给自己买吃的,而是要给家里生病的老娘。”

男子一听,顿时也红了眼眶,便把袋里的铜钱悉数倒进小叫花的碗中,足有三十几文。“对不住,小兄弟,我手头也不宽裕,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小叫花频频点头,一把抓起铜钱塞进怀里,同时还不忘挑衅地斜了楚离桑一眼。

楚离桑怒目而视。小叫花却有恃无恐,居然咧嘴朝她笑了笑。楚离桑愈怒,正待发作,人群中突然蹿出几个小混混,指着小叫花破口大骂:“二赖子,那天赌输了钱就跑,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二赖子一惊,立刻从滑板上跳了起来,一双麻秆腿竟然健步如飞,嗖地一下钻进人群之中,转瞬就没影了。几个小混混一路骂着追了过去。白衣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手里拿着空空的钱袋子,看了看地上的滑板,又看了看二赖子消失的地方,一脸愕然。

楚离桑看着他,无比畅快地哈哈笑了几声。

“这位兄台,你可真是会带眼识人,在下佩服至极!”楚离桑得意地踱到他身边,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衣男子哑然失笑,朝她拱拱手:“是在下看走了眼,错怪了兄台,还请见谅!”

“看你衣冠楚楚、道貌凛然,我还以为你出手会多么阔绰呢,怎么才给二赖子那么点钱?”楚离桑一脸报复的快意,“莫非兄台的大善之心,只值三十几文?”

“兄台说笑了。”男子窘迫,“在下最近遇上了难处,手头的确不太宽裕。”

“哦?这么说,你若是手头宽裕,便会多给他喽?”

“那是自然。在下若真有余裕,自是不会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