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刘驿丞认出来了,那是萧君默的坐骑。

然而眼下,萧君默到底在什么位置,究竟在做些什么,刘驿丞却一无所知。

姚兴等人带着辩才,顺着北山的崖下往东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进入了一片松林。八名玄甲卫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而楚英娘三人则紧紧咬着玄甲卫。

在松林中又摸黑走了半里多路,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姚兴才停下脚步,掏出火镰打着了火,点燃一根松枝,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嘴里念叨着:“应该就是这里了。”

“长史,快跟先生接头吧,咱可快累死了!”一个手下气喘吁吁道。

姚兴回头瞪了他一眼,扶着一株树,清了清嗓子,对着松林深处念了一句:“先师有冥藏。”

四周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姚兴又提高嗓门念了一遍。片刻后,林中终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安用羁世罗。”

姚兴长长地松了口气。

此刻,八名玄甲卫埋伏在姚兴身后三丈开外的地方,而楚英娘她们则离得更远,所以根本听不到前面在说些什么。

林中的话音一落,周围便同时亮起十几支火把。姚兴一下难以适应光亮,赶紧抬手遮眼,只见几十个戴着斗篷、面遮黑布的身影从四周的松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黑衣人身形颀长,脸上戴着一张造型古朴、神态诡异的青铜面具,旁边跟着一个瘦瘦的人,正是多年来一直追随其左右的韦老六,他是冥藏的左使。

“见过冥藏先生。”姚兴慌忙上前行礼,又侧身对韦老六道,“见过韦左使。”

“杨秉均呢?”冥藏先生问道。

“我们使君,可能……可能是被玄甲卫缠住了。”姚兴仅见过冥藏先生几面,每次见面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听说你们使君很有能耐啊!”冥藏先生淡淡道,“借着给李世民搜罗王羲之字帖的机会,中饱私囊,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先生,我们使君把绝大部分都上交给您了……”

“绝大部分?”冥藏先生一声冷哼,“应该是九牛一毛吧?”

姚兴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冥藏先生瞟了姚兴身后的人一眼:“把辩才带来了?”

“回先生,带来了,他就是辩才。”

“听说他在杨秉均眼皮子底下隐藏了十六年,去年杨秉均还让他写了一幅为母贺寿的字帖,可愣是没发现他就是辩才,最后反倒让人家玄甲卫捷足先登了!你自己说说,我要你们使君这种人何用?”

“先生明鉴,天下善写王羲之书法的人太多了,使君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吴庭轩竟然会是辩才啊!”姚兴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你倒很会替杨秉均说话,看来他待你这个长史不薄啊!”冥藏先生干笑了几声,“也罢,过去的事暂且不提。就说这回吧,玄甲卫在伊阙调查了那么多天,杨秉均却始终毫无察觉,直到人家把人押到了州县公廨,他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消息报给了我。这种人,不要说不配当我的手下,就连做李世民的官也不够格!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让玄泉帮着把这种人弄上刺史的位子。”

“先生,玄甲卫办案向来神秘莫测,别说我们使君这种级别很难知情,就算是朝中那些宰相,也往往被蒙在鼓里……”

“够了!”冥藏先生终于发怒,厉声道,“杨秉均就是被钱财蒙住了狗眼,才会如此闭目塞听、如盲如聋!你一心替他说话,是不是也想替他受罚?!”

姚兴吓得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先生息怒,属下不敢……”

这时,八名玄甲卫开始悄悄向前移动,楚英娘她们也紧跟着移动。借着远处火把的光亮,楚英娘隐约看见了什么,顿时露出万分惊骇的神色。楚离桑和绿袖一心只顾林中的动静,压根不知道楚英娘眼神的剧烈变化。

冥藏先生不再理会姚兴,而是远远地瞟了辩才一眼,道:“把他的面罩拿下来吧。这位老友我已多年不见,心中很有些想念啊!”

由于刚才一直在跟姚兴说话,没怎么留意辩才,此时细看眼前这个人,冥藏先生就蓦然感觉不对劲了,又定睛一看,眼神立时大变。与此同时,手下揭下了“辩才”的头罩,萧君默的脸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揭面的瞬间,萧君默粲然一笑,同时右手一动,一把匕首从袖中滑入掌中,紧接着手腕一翻,轻轻一抹,就割开了右边黑衣人的喉咙。当这个黑衣人捂着喷血的喉咙扑倒在地的时候,萧君默已经飞快抓住了左边黑衣人,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把匕首的手柄上镶嵌着红、绿两色宝石,名贵而精致,正是数日前楚离桑刺在他右臂上的那一把。

驿站北楼,辩才房间中,躺在地上的四名玄甲卫几乎同时起身。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不禁相视一笑。

“方才那几个家伙进来,老子真想宰了他们!”一个玄甲卫低声道。

“你要是动手,就坏了将军的好事了。”另一人也轻声道,“将军的计划就是让咱们‘睡’上一小会儿,你乖乖听命就是。”

还好这四个人都是萧君默精心训练过的,都有不错的闭息功夫,否则方才从走廊窗户吹进来的迷魂香,足以让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尽管现在走廊上和庭院里正打得不可开交,但这四名玄甲卫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径直走到北面的窗边,拉开窗户,一个接一个跳了出去。

马厩前,刘驿丞和手下依旧持刀在手,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只是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知道自己在防御什么。

忽然,刘驿丞再次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猛然扭头一看,只见那驾马车的帘幕被掀了开来,然后罗彪和另一名玄甲卫竟然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刘驿丞顾不上讶异,又仔细一看,罗彪身旁的这个“玄甲卫”居然是辩才!

至此刘驿丞终于明白,萧君默让他守在这儿,不仅是在保护他,也是顺便让他保护辩才。刘驿丞深知凭自己的本事担不起保护之责,萧君默这么安排,事实上是照顾到了他的自尊心,让他和手下感觉没在这儿白站大半个晚上。

“老刘,等前面打完了,你们再过去。”罗彪对他咧嘴笑笑,“估计没少死人,明天够你和弟兄们忙的,光挖坑埋尸就能把你们累死!”

刘驿丞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驿卒突然冲着黑暗的巷道喊了一声:“来者何人?站住!”

刘驿丞赶紧回头,只见四条黑影正沿着北墙的巷道快步走来。

“别慌,自己人!”罗彪笑道。

那四条黑影走近了,果然正是辩才房中那四名玄甲卫。

随后,罗彪命四人从马厩中牵出各自坐骑,他自己和辩才共乘一骑,然后六人五骑从西北角的小门离开了驿站,径直朝西边驿道疾驰而去。

临走前,罗彪对刘驿丞道:“老刘,待会儿萧将军回来,麻烦转告一声,就说我们按照原计划先行一步,在西边等他!”

刘驿丞用力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说不出话来。

松林中,萧君默方才的一连串动作迅疾如电,把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