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2 / 2)

“既然太师赞同我的想法,又为何把我的命看得那么重要,而丝毫不顾及我心中的念想呢?”

这一刻,魏徵几乎有了一种冲动,很想把一切都告诉这个迷惘神伤的年轻人,同时却又蓦然想起,二十一年前那个玉佩主人对他的嘱托,心中瞬间陷入交战,额头在不经意间便已冷汗涔涔。

片刻后,魏徵才掏出汗巾擦了擦脸,歉然笑道:“这鬼天气,明明才刚小满,就已经这么热了。”

萧君默看着他,知道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便又拿起玉佩道:“太师,晚辈才疏学浅,不知道这玉佩上面的文字和图案都是什么意思,太师能不能帮晚辈分析一下,至少给晚辈一些线索?”

魏徵听出来了,这个聪明的年轻人是在给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让自己透露一些线索给他,又不至于让自己违背当年对玉佩主人的承诺。魏徵觉得,眼下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缓解双方内心的煎熬了。

思虑及此,魏徵便接过玉佩,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才道:“据老夫所知,这灵芝和兰花,一般有象征子孙的意思,所以贤侄的猜测没错,这应该就是你的生父留给你的。”

萧君默知道魏徵已经接受了他的办法,心中一喜,忙道:“还有呢?”

“还有嘛……”魏徵翻看着玉佩,“这‘多闻’二字,首先当然是勉励你广学多闻;其次,这两个字好像是佛教用语,这会不会是在暗示,你生父的身份跟佛教有关呢?”

虽然这样的线索极为宽泛,但至少聊胜于无。说起佛教,萧君默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知道,在武德年间,也就是自己出生的那个年代,由于高祖李渊追认老子李耳为先祖,崇信道教,所以对佛教并不太友善,甚至在武德九年一度有过灭佛的想法,后来多亏了太子李建成劝谏,佛教才避免了一次法难。

不知为什么,萧君默想到这段往事,便信口对魏徵说了,不料魏徵突然脸色一变,赶紧岔开了话题。萧君默大为狐疑,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说起这个话题魏徵就变得如此紧张。难道,自己的生父跟这起事件有关?

魏徵又扯了些别的话题,然后很客气地挽留萧君默在府上吃饭。萧君默知道再说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告辞。

魏徵亲自把他送到了府门口,最后说道:“贤侄,老夫还是那句话,不论你走多远,去做什么,最后一定记得要回来,这里才是你的家。”

萧君默心里越发酸楚,连忙深长一揖,便匆匆上马离开了。

魏徵站在府门前,一直目送着萧君默的身影慢慢消失,眼中竟隐隐有些湿润。

贤侄,老夫何尝不想告诉你一切?只是故人当年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让你知道身世真相,更不能让你卷进朝堂的纷争之中,只希望你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老夫既然承诺了故人,就不能不信守诺言。所以贤侄,请你原谅老夫吧,老夫能对你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日后,你若能自己查出真相,那是你的造化,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最后当然只能由你自己承担。老夫已时日无多,别无所求,只求无愧于本心,无愧于故人!

萧君默离了魏府,策马出了春明门,快马扬鞭朝白鹿原驰去。

该见的人都见了,最后,他当然还要到父亲的坟上去祭拜一下。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日后想上坟扫墓都没机会了,萧君默心里对这个养父充满了愧疚。

他买了很多祭品,供上了坟头,还在墓碑前点了三炷高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静静跪在坟前,在心里陪父亲聊天说话。

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不远处的灞水烟雨迷蒙,周遭的景物越发显得凄清和苍凉,仿佛是在衬托萧君默此时的心情。

他闭着眼睛,却骤然感觉有一股杀气自四面八方弥漫了过来。

萧君默一动不动,直到身后的杀气逼近至三尺之内,才突然转身,一跃而起,同时佩刀出鞘,寒光一闪,直接刺入了一名黑衣人的胸膛,且自后背穿出。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根本没有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那个偷袭的黑衣人高举着横刀,低头看了胸口一眼,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萧君默猛然把刀抽回,一道血光喷溅而出,黑衣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此刻,四周至少有三十名黑衣人,以萧君默和坟墓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围猎一般的圆圈。而且,圆圈正在不断收紧。方才偷袭未遂的那名黑衣人,显然只是投石问路跟他打个招呼而已。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刚刚开始。

萧君默迅速判断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心中暗暗一凛。

看这些人的装扮,很可能正是甘棠驿松林中的那伙人,也就是冥藏的手下。

很显然,萧君默当初狠狠耍了冥藏一把,他现在是派人报仇来了,而且看这样子,颇有志在必得之势。如果是在树林中或者街区坊巷之中,萧君默相信对付这三十名刺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他可以借助障碍物躲闪腾挪,将他们各个击破,实在不行,要逃命也比较有机会。可眼下要命的是,这里是一片无遮无拦的开阔地,必须跟他们实打实地正面对抗,饶是他武功再高,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包围圈缩至两丈开外的时候,一名黑衣人突然狞笑了两声,开口道:“萧君默,咱们又见面了!”

杨秉均?!

萧君默定睛一看,说话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左眼上竟然遮着一个黑眼罩,但从仅剩的右眼还是可以认出,此人正是杨秉均。

“杨使君,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把眼珠子给弄丢了?”萧君默笑道。

杨秉均索性扯下脸上的黑布,冷冷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哦?这就奇了!”萧君默道,“自从洛州一别,我就再没见过你了,何以弄丢了眼睛却赖到我头上?”

“要不是你,老子现在还是堂堂洛州刺史,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又怎么会被冥藏先生剜掉眼珠子?”杨秉均咬牙切齿。

萧君默当即明白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了!当官你不称职,连做贼你都做不地道,冥藏惩戒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小子,别太得意,张大眼睛瞧瞧,你今天还逃得掉吗?”杨秉均狞笑,“正好你爹的坟在这里,待会儿我让弟兄们把坟刨开,让你和你爹合葬,也省了一块墓地。”

萧君默呵呵一笑:“使君倒是想得周到,只怕我手里的龙首刀不答应!”

杨秉均不再言语,右手一挥,所有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数十把寒光闪闪的横刀同时攻向萧君默,或砍,或刺,或劈,或挑,或挥,或扫,几乎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不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

萧君默右足在墓碑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脱开合围,落在两名黑衣人身后,手中刀一刺一砍,两人当即倒地。紧接着,长刀又划出一道弧光,与另一边的三把横刀依次相交,铿锵声起,三个黑衣人均被震退数步。萧君默长刀一挺,竟然径直冲向了杨秉均。

杨秉均一惊,连忙拔刀在手,快速后退几步,口中大喊:“快围住他,杀了他!”

就在萧君默的刀锋离杨秉均面门不过两步远的地方时,一众黑衣人终于再次围住了他,萧君默不得不回手格挡。兵刃相交,火星四溅。萧君默稍不留神,后背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杨秉均一脸狞笑。

太极宫,甘露殿。

李承乾面如死灰地跪在殿中,旁边站着轻松自若的李泰。李世民在御榻前来回踱步,边走边问一旁的赵德全:“吴王快到了没有?”

“回大家,按路程算,快的话今日午时便能到,就算慢一点,暮鼓前也能赶到。”

“吩咐下去,一入宫立刻到这里来见朕!”

“老奴遵旨。”赵德全回头跟一个宦官说了下,宦官匆匆退了出去。

“还有雉奴呢,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来?”李世民一脸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