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家带口的到了阴间中, 李建成都三十八岁了,他的五个儿子从十几岁到几岁不等, 还可以互相照料, 李元吉才二十五岁,的五个儿子却都很年幼, 一个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烦的他把儿子们吼了一顿:“哭什么哭!咱们都死了,哭也活不回去!”
长安城隍又安慰二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和阴间不一样, 为了争权夺势人们什么事干不出来?亲爹都能杀,何况是兄弟。”
李建成当然懂这个道理,但有句话说得好, 听过那么多道理, 依然过不好这一生。他是准备慢慢的夺走李世民的精兵强将, 官职, 断去老虎的爪牙, 然后给他一个闲散的差事或是什么差事都没有, 最好李世民能聪明的去沉溺酒色示弱……完完全全被新君掌握。
没想到李世民不只是思念母亲,临近中年还隔三差五哭一哭的人, 他不仅心狠手辣,还很果断。
这和二人经历有关,李建成一直跟着李渊, 做的都是准备工作, 治国不是一把手, 管后勤提供粮草也不是一把手,凡事都要有所顾忌。
而李世民则不同,十几岁起开始征战,他做的是什么事?敌军人数比自己多个几倍,但整体质量不行,干!敌军大营乱了,跟我冲!抓住了?投降的归我!不投降的杀!
擒贼先擒王和慈不掌兵这两个词,在玄武门之变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真正悬而不决的人是陛下,维持平衡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不能在两个儿子之中做出选择也是慈父该做的事。
李渊能怎么样?废掉没有大错的太子,立战功卓越的秦王?
杀掉战功卓越的秦王,保住皇帝的延续——太子?
不,他不需要选择任何一项,因为不论是谁继位,李渊都能说:我是你爹!对爹好一些。
李建成仔细想了一路,虽然还是头疼,脖子疼,觉得脖子上有刀口往里灌风,但还是想明白了,自己按照太子应对兄弟夺权的方式应对他,李世民按领兵打仗攻克敌军直取皇城的方式应对自己。这倒不假,在他当皇帝的道路上,自己和父亲都是他的敌人。
太子的应对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儒家体系的政治斗争中,在那未曾言表但应用千年的文斗规则中,他做的非常符合标准。文人的斗争争夺的是君心,抓住皇帝的心就拥有了一切,设鸿门宴请客然后暗杀那种莽撞事做出来,会落人口实,招致千古骂名,太子不需要也不能做这种事。
但李世民不打算受这规则的影响与约束。他在意骂名,更想活着。
背水一战时任何事都不重要。
地府见过的大人物是在太多,太子虽然属于稀有身份,林林总总也有几十个,轻车熟路的把他们安排好——有成百上千忠于太子的人死下来了,但李建成本人又没有什么出色的指挥战斗的能力,这些忠于太子的人也未必认得他长什么样,而且最近应该没心思挑衅阎君。
阎君们平静的就好像没接到这份消息一样,倒不是他们心若止水,实在是刚刚度过了十六国和南北朝,那些离奇非人刺激的故事近在眼前。周、隋两朝的事儿也差不多刺激,一个皇帝大半生只有皇后一个女人,比太子被杀更离奇。
只有嬴政和秃头阎君低声交流着关于这次政变的意见。
回首过去的政变,展望未来会有的政变,这次干的最像一场战争,一场熟练的决胜战争。
“有这么多人忠于李建成。”
“忠于太子。”忠于这个身份和自己所得的恩惠。
有猫阎君身边躺着一只壮汉,壮汉百无聊赖的伸手扒拉老婆身上的披锦,她写字时身上的披锦也随着手腕轻轻移动,壮汉出神的盯着披锦末端拴着的小毛球,爱爱爱。
二人和十个孩子一起被带到阎君殿前,得由阎君来决定他们接下来在哪里生存。
几位阎君现在都在别离和庞大的工作量压的蔫蔫的,话都少了。
秃头阎君:“我认为关在敌镇里。”他们是皇帝的敌人。
有猫阎君:“嗯。。。”
无华阎君:“他娘死下来好多年了,该他们团圆。”
单身阎君:“说得对,也应该让窦氏知道发生了什么。”
祖龙阎君:“为李世民做好准备。”大部分母亲都心疼儿子,不知道窦氏知道儿子自相残杀之后,会怎么对待即将登基的李世民。他们必然能在帝镇中团圆。
李元吉叫到:“他连兄弟都能杀,必然是昏君,阎君赶紧把他杀了,以正风气。”
秃头阎君:“呵呵,我们从来不管人间风气。”
明君想要的应有尽有,昏君被人嘲笑奚落殴打欺凌。
如果我们能管,早就动手了。如果杀人放火的人当时就死,谁还敢胡作非为?我们只能管鬼啊!
李建成也很疑惑:“人都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阎君却有五位?”
非常朴实无华的阎君说:“对,我们人多,心也齐。你们人间就是想不开,你们俩都当皇帝就完事了,家里有多大地方,还要分,啧。”
嬴政:“哈。”经常被同僚的玩笑逗乐。
李建成本想反驳一下,皇帝的身份……算了对面是神仙。
废太子大部分都比较自由,他们但凡有出众的能力,就能干掉混蛋兄弟。杨勇之前去挤兑杨广时,能任意出入,到后来他开始为他们筹集信息,还去拜访隋朝旧臣,这才被禁止靠近帝镇。
可是小孩们抱着阿爹的腿哭哭啼啼,又熟练的觐见皇帝,聪慧的哀求陛下“陛下求您了,让我和阿爹在一起”“陛下呜呜呜我们死的可惨了”“求陛下为孩儿做主”哦这不是我祖父。
既然不能把他们都关进去,这两个人也言辞恳切的哀求,想要见一见母亲。
这两个人的能力和地位还不能对阎君产生什么威胁,又士气低落,被彻彻底底的击碎了。
二人带着‘不许表明身份招揽旧部’的警告和一人五个儿子去找母亲。
并且派了一个鬼差过去监视二人。
以前只有李世民一个人想起母亲,就隔三差五的哭一哭,另外两个人都不觉得那样凄惨悲伤。现在他们走在路上,就有些想哭,努力憋回去。
窦惠不在家,冯有、黄月英相约一起去逛街,她也去了。二人的性情都有些节俭,那些奢侈的妇人出门看到好看的东西,直接买,节俭的妇人看到美丽的布料,回家拿染色的丝,自己织。窦惠买东西,冯有和黄月英寻找灵感,从首饰到衣裳的用料和款式,都能自己做。
黄月英愉快的戴着一只北魏风格的妇人金冠,薄薄的金片,錾刻了许多花纹,金冠像是个尖儿朝上的桃心,又像是倒竖的胖胖笔头,很好看。她格外低下头叫二人看錾刻的花卉和鸾鸟:“我丈夫亲手做的。”
和窦惠同住的独孤元贞去帝镇吵架了。
李昭已经回到这里,和母亲住在一起。但她现在也不在家正忙着两地奔波,这边看看妇好举办的举鼎大会,那边看看匠作监的机关木偶人摔跤大会。两边的时间重叠了,幸好重叠的不大,上午看举鼎下午看木偶人砍杀,虽然参赛的人不重叠,可是距离较远,想看全两边比赛可不容易了,中间的一个时辰要在两座城池之间奔跑。平阳公主和另外一些想看两场比赛的人一起买了一条船,一起拼命划船赶路。
又有一些闲人,特意过来看划船的人互相比赛,如同龙舟竞渡。人的胜负心实在是太强,划船赶路也要比一比谁更快。
李建成等了很久,他没法回答儿子们的问题“这里真狭窄。”
“太穆皇后就住在这里?这么小?”
“这里房子太矮小了”
“没有庭院,怎么会没有坐垫和帷帐?”
和太子宫相比较,这小院子连房子在内,也就太子宫一间正殿大小,现在却隔出三间屋子,还有一个放了几盆花、支起架子晾了手帕的庭院。小,紧凑,压抑,两个女人住在这里都觉得小的喘不过气,塞进来两个壮年男子和十个小孩之后,他们觉得一转身就能互相撞到。还没有地方可坐,只能站着。
如果要在这里生活,那么毫无疑问,贫民生活就是地狱。
等了很久见到抱着两匹布、斜挎包的美人走回来,美人年轻貌美十分活跃,言笑晏晏:“你们是谁?好眼熟。”
如果是两个陌生男子呆在院子里,她早就喊人了,可是这还有一群小孩……卖小孩的?
不买!我自己有好几个。
太穆皇后去世的时候,李建成才不到二十岁,现在他老了很多,鬓边有白发,脸上有政治留下的深深痕迹。母亲看着儿子觉得眼熟,却没想到是自己儿子,怎么会死的这样突然。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母亲:“太穆皇后,母亲。”
“我是元吉啊。”
窦惠定定的看了他们俩一会,再看看几个害怕的咬手指头的小孩:“建成??元吉???你们俩怎么会突然来?你们死了?这些是……”
我总共才生了五个啊!李建成、小心肝、李玄霸、李元吉都死了,我的骨血只剩一个还活着??我的儿子们打下的天下,不会落到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手里吧?
“是我们的儿子。”李建成本想告状,到了眼前又说不出口。输了,输了一败涂地,妃妾被没入掖庭做奴婢,男丁全部被杀……和兄弟打架输了之后,回来找母亲哭鼻子,这种事十岁之后就不能再做了。
李元吉扑上去跪下,抱住母亲的大腿:“娘!李世民为了当皇帝,把我们都给杀了,连我们的幼子都不放过!”
窦惠沉默了很久:“让她说中了。”
“谁?谁说中了?”
“杨坚和独孤伽罗。”
……
人间有两个人很高兴,李博乂和窦诞。他们两个先后担任宗正卿,负责管理皇室子弟……在太子和秦王争斗时,担任这个职务是多么危险啊。
李博乂的父亲是李渊那早夭的哥哥,他从小被叔父李渊抚养长大,和李建成李世民关系都很好,李渊看这几个儿子各树党羽,就让他出来管一管兄弟们。李博乂不傻,不想作死,就养了几百个美女,天天醉酒狂饮,玩音乐。成功被撤职。
窦诞是窦惠大哥的儿子、李渊的二女婿,是皇子们的表哥+姐夫。他也天天装死装傻,也被成功撤职。
也有两个人很不高兴,李渊的堂弟李幼良,大力支持李建成,直接以谋反罪赐死了。
李纲——刚正不阿的大臣,唯一一个在杨勇被废之后对杨坚说东宫官员有罪的人。隋朝时他是杨勇的太子洗马,唐朝时他是李建成的太子詹士,都是老师的职务。李纲真的心累,尽心尽力辅佐两位太子,提供的建议都没人听。想致仕。
他或许还不知道,再过些年,他将要负责教导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
史官更平静,事情稍稍告一段落,玄武门事变的当天下午,他们就找过去询问:“秦王,太子殿下,请问您在‘平息太子谋反’之前,如何密议计划?”
皇帝身边有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太子身边有时候会有,其他人身边都没有,史官的资料来源全靠在皇帝身边围观、朝会上的言论、本人复述和传言。□□里没有史官,李世民身边也没跟着史官,只有他的属官记录下他的部分言行。
虽然有些笨蛋会在秘密会议时记录下与会者的名字、并保留会议记录,但□□的人没这么蠢,也没这么无聊。
密会、密议中到底说了什么?史官当然不在,只能听当事人转述。
李世民擦擦眼角:“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那是我亲兄弟。他们做出这种事,我母亲在九泉之下多伤心啊呜呜呜。我就是死,也不想兄弟阋墙。”
尉迟敬德说:“大王不同意,我说我被太子调走了,他要是不干,我也不跟着太子干,我回去隐居打铁还能活,大王死不死的都是自己选的,为了宗庙社稷,即便看轻自己的生命,也要勇敢的站出来承担天下。我可以帮大王赢,不能跟王一起死。”
长孙无忌:“我也是这么说的,不听尉迟恭的大家都得完蛋,我也走,不再侍奉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