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美滋滋的看着偶像扑过来, 差点没站稳扑倒自己怀里。太快乐了!他喜欢的书法名家、古代诗人,除了曹操之外都见过了, 只有王羲之对他不假辞色,大概是因为他派人使诈从他六世孙的弟子手里弄走了兰亭集序,说实话这可有点小心眼。这相差多少年,谁会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六世孙有感情?至于吗?他自己对阎立本都没有什么感情,也没听说高祖对杜甫有什么感情, 见了面也不曾如何。郭子仪都没说过他孙女当了妃子,生育太子, 位同皇后的事。
王羲之恼怒的抓住他的衣袖:“李世民!”
他的气势不可谓不强, 态度也不可谓不坚决。
刘义庆早已习惯了平凡人的生活, 习惯于自己收集素材编撰新的《世说新语》。恰好阎君也喜欢看, 给了他闲差以避免被迫去投胎。正在长长的太学墙边徘徊, 看到有人要打起来, 连忙过去看热闹。
一个英武青年,穿的是明黄色暗花锦袍,头戴金冠,雪白丝绦络子的下垂着一枚极昂贵的玉佩,看玉色白腻如羊脂, 就知价值千金, 足下短靴, 眉眼飞扬略带喜色, 乍一看是个风流桀骜少年人。一个是温文尔雅姿态不凡、(当年流行, 现在算复古的)羽扇纶巾中年人。
旁边的少女们发出了‘哇~~~的叫声, 意味深长。
“是我,你早已认得我。”众所周知,当一个人的气势强过另一个人时,就不会感受到对方的威胁和愤怒的气场,偏偏王羲之把表情语气控制的很好。李世民没觉察他在生气,顺手把他一搂,裹挟着往外走:“右军,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来。”
王羲之:勒…死…我…了……
立刻去开房。
坐在酒楼邻河的二楼房间中,都随着钱丢到柜台上,酒、干鲜果品、时新点心、笔墨纸砚如流水板搬到屋里来。
王羲之也不愿意当众发难,虽然这件事有九成可能性是他干的,但有十成的把握是这个人一定不会承认!若在一群身份未知的、看热闹的百姓眼前‘你偷我帖子’‘我没偷’‘就是你偷的’‘我说了我没偷’‘除了你还能有谁偷’‘谁不想偷’这也互相叫嚷一顿,未免。。。
刘义庆悄无声息的放下一枚大钱:“方才那两名男子在哪儿,我去他隔壁。别出声。”
他横跨在窗口,努力靠近些,确定不是自己耳朵不好使,是那边真没说话。
王羲之叹了口气:“你这雅贼。”
唐太宗欣然的微笑,甚至还得意的摸了摸胡子:“不错。”你送给钟繇的字帖确实被我用龙篆石鼓换来了,你送给好友的字帖也被我弄到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只要心愿得偿,这算什么?”也不算强买强卖嘛。
“王右军是我心之所向,将来愿与汝为邻。”
刘义庆的笔差点掉江里,不是他想的歪,是这俩人说话说得有点暧昧。不是说唐太宗和长孙皇后是难得的恩爱夫妻吗?一定是我想歪了!被那些人带坏了,带的思想龌龊。
王羲之直接问了:“我贴在墙上的帖子,都被你偷走了?以后我再想畅所欲言时,一定找人代笔。”他那条街上有一个人写字丑,只是横平竖直,没有神韵。身为有名的书法家,被人逼得只能请丑字来代笔,这真是悲哀啊。
李世民严肃起来,甚至有点愤怒:“我从不偷窃!不知是谁如此可恨,你有没有报官?”
王羲之性子直:“我今日才知道。你不已窃国自居吗?”
李世民的脸色微变:“我,那是强夺。”什么叫窃国?武媚娘才是窃国。我是强抢。魏征如果在这里一定又要骂我啦。
“……这有何区别?”
李世民理直气壮的:“盗窃不过仗责,强抢可以流放,也可以问斩。”
王羲之:???差点惊出鹅叫:“平心而论,我认为是你摘取了我的帖子。”我知道你有时候悄悄跟踪我……或者是别人?跟踪我的人太多了。
李世民直接说:“报官。听说地府中只要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报官就一定能找到。我还没有试过。”很可惜这么多年来没遇到过小偷。
王羲之试过,入室偷盗的通常会被巡视的鬼差当场按住,偶尔跑掉之后也很容易抓‘王羲之昨天写的赋’的气息搜寻起来可比‘刘老六家里的三贯钱’容易的多,越是独一无二,越容易找到。但那是他家里的东西,像是这种自己贴在外面的东西被人揭走,也不知道算是偷了王羲之的东西,还是偷了太学的东西。
他问:“如果报官之后,从你家里翻出来我被盗的字帖,是不是有点尴尬?”
李世民富裕抚着手道:“我有一箱,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张?”
王羲之:“……我给你们唐朝官员写的书信,全都在你哪里?”
李世民沉吟片刻:“也不尽然,不是给唐朝人写的也在我那里。”
不想搭理他了。
王羲之默默的喝酒,默默的盘点自己都丢了什么,贴在墙上的帖子从来不留副本,也不怎么在意……想了很久,看到盘子里有一碟鹅肝,突然想起来,第一篇帖子反驳的是‘喜欢听鹅叫驴叫的人,不喜欢雅乐,说明为人不端正’。第二篇帖子询问的‘如何请庄子喝酒?’,第三篇帖子好像是问去哪儿能买鹅,第四篇帖子探讨人间的事‘为了一篇字帖行不法之事,有损自己的德行,值得吗?’好笑的这篇帖子很快就被偷了。
他还有一贴想不起来了,和儿子不同,王献之经常去贴帖子,由于字体太媚,常常有一群傻了吧唧的学子在下面附帖试图约美女姐姐。
二人就一起去京兆府。抓贼这种事,当场按住的比较多,偷走之后知道自己被偷了什么,也能找回来。如果是那种家财万贯的人,被偷了一锭金子,三五年内没被失主发现,就只有等到那偷盗的鬼魂去投胎时被复查时才能发现,也就追不回来了。
京兆尹是一位都尉,今日翘班去爬山了。
王维左手挽着难产而亡的妻子,右手挽着交情深厚的好友裴迪,以及好朋友的朋友京兆府尹,和父亲弟弟们一起爬山去。他少年丧父,母亲独自抚养七个男孩,而他又是长子。
众所周知,杜甫爱李白,李白爱孟浩然,孟浩然爱王维,王维爱裴迪。幸好他们各自都有一群诗迷。京兆尹虽然是隋朝人,却很喜欢王维。喜欢就去结识,结识不了就去认识他好朋友、亲兄弟,给他们埋单,早晚有一天会得到一首赠给自己的诗。
代理府尹位置的是狄仁杰,狄仁杰最近深感平和,地府没有什么难判的案子,这件事也派人去查即可,一点都用不上他当年的推理能力。“就丢了这几样东西?还能写的更清楚吗?加上具体的年份。”
王羲之早已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内容。被人能把他的信札上叙家常的话记清楚,对着《快雪时晴帖》强行解释出秀美而劲挺,天然率真……等诸多内容。
恰好今日无事,狄仁杰置茶款待二人,先敬了唐太宗一杯,不便称陛下,只婉转的呼为秦王:“王右军今日与秦王联袂而来,我们深感幸甚。”
王羲之笑而不语,他等着东西从唐太宗的书房里翻出来。看他怎么解释。
李世民快乐的点点头,情不自禁的写了首诗。诗很婉转,颇有种美少女遇到偶像的心态。
狄仁杰胖乎乎又乐呵呵的说:“当年则天皇帝…皇后时常拿出宫内珍藏的字帖,让文武群臣观看学习,也曾借阅大臣家中的藏贴,看到装裱不甚佳的,又让工匠以宫锦玉轴重新装裱,妥善保存。”
他这一点很厉害,坦然的当着李唐和武周双方的忠臣,武媚娘那小心眼本该对他咬牙切齿,结果背地里提起他时,还是很怀念。李世民看着他呢,也十分欣赏。
狄仁杰看现在的状态很适合喝酒,就命人拿酒来喝,一边喝一边等,叫住搬酒进来的鬼差:“你把上衣脱了,让二位贵客看看。”
鬼差脸上一阵爆红,迟疑着脱了外衣,露出两肩膀花绣。
左胳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墨迹淋漓十二个大字。
李世民笑道:“壮士,当真不怕么?”
鬼差笑道:“小人自幼是老实人,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不怕。”他也没什么胆量,只是长得凶恶,居住环境不太友善,干脆利用自己的外貌,再加上最流行的刺青,到时候龇牙咧嘴的吓唬人就完事儿了。都不用喊打喊杀。没想到死后却因为这两膀花绣收人赏识,阎君也见过他,又被调到京兆府当鬼卒。
京兆府尹希望凑够四个胳膊上有这种文身的善良壮汉,到时候袒露着手臂在门口一站,很好看!——众人对他的审美观不敢苟同,奈何他是主官,这爱好也并无违法之处。
狄仁杰又笑谈道:“他这文身甚是风行,每月都能见几个。但有一个人特立独行,格外不同。”
“哦?有何不同?”
“那人生平挚爱白居易,浑身上下纹满了白居易的诗句,和穿着一件黑衣服一样。”
王羲之几乎没见过弄纹身的人,那时候有,但他的社交圈里没有这种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愕然,伸手在空中写字,模拟了一下:“《长恨歌》写完之后,还有余地么?”
“只要写的够小,应该可以。”
这个问题很重要,二人都和狄仁杰约定,什么时候这个人死下来时,一定要通知他们来读诗。
狄仁杰的聪明才智料理当前这点微弱的工作量绰绰有余,闲来无事时只能研究人间官员,研究完执政之后开始研究怪癖:“张籍爱杜甫成痴,我只怕爱王右军的人也是一样。”
王羲之有点宅:“怎么了?”
“他写的还君明珠双泪垂?难道他也《春日忆杜甫》《秋日忆杜甫》《登高忆杜甫》?”
“正是。”狄仁杰简述了张籍的资料:“他将杜甫的诗集焚烧成灰,每日三匙与蜜混合,希望可以改换肚肠。”
听的二人目瞪口呆,想不到这种事。
李世民:“这几近于巫术。”作为帝镇死后养生小组的中坚力量,他很有把握。
“这算是压胜么?”
“没有害人,必然不是。”
刘欣恰好和丈夫一起来办事,听的咂舌,在堂外低声说:“多亏二人不曾相见,要不然只怕杜甫要被非礼。”其实他想说的是亲嘴。
“你闭嘴吧,你这小色鬼。”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