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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氏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孟家身份尴尬、曾是前朝降臣,全赖本朝开国时献上传国玉玺才得以封侯,若被当今御座上的人疑心,一个不好就是阖家身死之祸。

慕家两位夫人孀居多年,但也同倪氏一样,都有着侯夫人的诰命在身,因顾氏是长辈,倪氏主动带着孟芫行了礼。

顾氏祖太夫人虽然已经有了春秋,但从前有着习武的底子,此刻看起来满面红光,她也不挑剔孟芫没有执孙辈叩拜的大礼,而是满眼含笑。

待眼前母女两个蹲身起来,她便让身侧的安嬷嬷将事先备好的表礼呈过去。

倪氏打眼一看,额角就是一跳。

饶她这辈子见惯了翡翠珠玉,还是被眼前的玉璧晃到了眼,玉洁剔透的冰胎圆壁上,游离着如血绮光,若细看之下,那霞光还像云蒸霞蔚一般,滚滚浮动……

若是她没猜错,这对血霞玉璧应是已经亡了的大晋朝里的皇室珍宝,且看水头和流光纹理,还是上品中的上品。

就算撇开这一层不说,在古礼中,赤色玉璧本就是婚仪中必不可少的礼器,其象征寓意仅次于聘雁的功用,一般是在大定时才用到的,慕家这见面礼给的,是成心故意的吗?

倪氏一时间进退维谷。

不过一瞬,倪氏笑道,“您也太客气了些,如此重礼,芫丫头可如何承受得起。”

顾氏活了大半辈子,也耿直了大半辈子,见倪氏委婉拒绝,也没着恼,反而扔出一句让倪氏更加坐立难安的话来。

“这赤霞流云本是前朝的旧物,若不是天家日前厚赐,我个孤老婆子也再没想过有缘一见,听说府上八姑娘昨日笄礼初成,我这做长辈的没有亲临,也只能事后送份大礼相贺,还请倪夫人万万不要推脱,值当,这是天家赐下的一段福缘吧。”

倪氏听完,冷汗顺着脊背便流了下来。

这哪里是顾氏送给芫丫头的开笄礼,这分明是天家赐给慕府,让他家向孟家提亲的聘礼!

如是一说,慕家肯如此荣让,将她孟家女儿待若上宾,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倪氏扯动嘴角,朝着女儿吩咐,“长者厚赐,芫丫头你便给祖太夫人磕个头吧。”

第11章 【亲事定】

孟芫此刻眼中只有那对白澄如雪,艳霞如滴的流云璧。

当初,这对玉璧是混在诸多聘礼之中被抬去孟家的,孟芫后来虽然也知这是御赐之物,但从没听慕淮提它的来历。

她如今才恍然大悟,慕淮如此肱骨重臣,敢公然到个前朝遗臣家中求娶,敢情从一开始就得了天家授意。

若是早知如此,母亲怕是也不敢公然和慕家作对,大张旗鼓替自己择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天家后来会插手赐婚,恐是怕两家闹得太过不堪,打乱了他苦心布下的局面。

由此及彼,孟芫甚至都不再确定,慕淮那些时日对她的千依百顺,究竟有几分出自真心?

小丫头搬来个蒲团,摆正在孟芫跟前。

秦娘子见小主子发愣,借着接礼的时候轻轻触了她手背一下。

孟芫如梦初醒,撇去心中杂念,从容跪在蒲团之上,中规中矩给顾氏行了大礼。

不用顾氏发话,安嬷嬷亲自上前将人扶起。

蒲团被移了位置,孟芫又向符氏作礼。

这场面,孟芫前世经过一回,只差捧茶。

一般而言,除非逢年过节或是长辈做寿,小辈们问安是不须这样郑重的,尤其两家也没有正经亲缘,哪个会认真挑剔。

但倪氏没有阻止,顾氏和符氏也安心受用。

两家心里清楚,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亲事都是板上钉钉要办了,这新妇茶何时喝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符氏受了这一拜也给了表礼,是个碗底大的白玉兔禁步,质地属上乘、雕工也精细,但说多贵重也没有,不过却应了孟芫的元辰。

孟家连玉璧都收了,一块玉禁步也就没甚好推却的了。

顾氏见场面上没闹出不美,知道倪氏是个明白人,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边招呼倪氏和孟芫入座,一边吩咐上茶。

先头慕淮请安时喝的那一盏自然不会再用,连着茶器都请了新的。

孟芫一声不响站在倪氏身侧,低着头作乖巧样,连先时想见顾氏的热切心情都被这亲事的真相浇熄了。

顾氏还当是倪氏规矩大,孟芫才受了拘束,便主动朝着孟芫招招手,“芫丫头,到我这里来。”随即她又朝着倪氏一笑,“咱们慕家虽有四房,但我这东府却是门庭冷落的很,除了我那整日板着脸的六孙儿,再难得个年轻讨喜的小辈,今日见了芫丫头,我这心里喜爱的不行,恨不能日日带在身边,当做亲孙女一般疼爱……”

这样的客套话倪氏从前没少听人说过,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多少带着些讨好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顾氏今日说的,竟让倪氏有些动容。

慕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一门两爵,子孙得力,纵使慕淮名声差了些,但也是御前的红人。

就连顾氏祖太夫人自己,年轻时也是跟着□□皇帝上过战场的,那时的声望不比执了牙笏登朝的宰辅们低,要不是瞧中了同样行伍出身的初代忠毅伯,怎么肯给人做续弦。

如今她一个身份贵重的祖太夫人,肯放下身份和个亡国降臣家的女眷和颜悦色攀交,甚至明里暗里许诺要善待未过门的孙媳,关键是这门亲还是被人强塞过来的……怎么想都觉得顾氏有情有理。

这话若是真心的,该当是孟家祖坟冒了青烟吧?

倪氏心中千念,面上依旧得体。“祖太夫人青眼,是芫丫头的福气。”回头朝着孟芫吩咐,“快过去吧,祖太夫人这是疼你呢。”

符氏本在一旁作壁上观,见这满堂和顺的景象,有一瞬恍惚,想到了她入慕府后作为新妇奉茶的情形——可受得好一番敲打……

她藏了脸上酸涩,笑着和倪氏攀谈,“说起来,倪夫人也太过见外,家中既有大事,也不叫人来招呼一句,我们也好沾个吉庆。要不是四房小五他媳妇儿前几日提起,我们竟不知您府上大摆筵席、广邀宾朋……今日我这礼薄意迟的,您可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