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么,人家是琢宁关戍军里的正五品上官千户。
现下,他们这一支戍军又领了新的旨意,要被派到左梁关去了。
左梁关那地方,甭说不能跟琢宁关比,那就是个苦寒的边关,出去就是荒草无边的边塞,谁愿意去啊?
恩,上官翼之倒是愿意的,他从五变正五品,当官的么,什么地方不是个踏脚,只可怜跟着他的这些军士,现下都在各自寻找门路,找着关系换地方。
陈四牛自然也是不想去的,他在后面做的好好的,虽大家看不起他贪生怕死,可这五年下来,那不贪生怕死的不都是死了么。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要那些破名声做什么?
陈四牛很想得开,为了保护他这份不必死,押运粮草的好活计,这些年他也没少给上官千户送好处,一年四季凭着哪次不是一二百两的孝敬。
听到身后门房响起一片的哄笑,不用想,陈四牛都知道这是嘲笑自己呢。
他不在乎,也习惯了。
他只摸着心口鼓鼓囊囊的东西想,这一次是五百两,千户大人便是一年的俸禄又有多少呢?
可,这到底是五百两啊!这是自己四个侄儿,提着脑袋在杀场挣回来的卖命钱儿,自己以后要怎么见他们呢?
又一阵冷风吹过,陈四牛便缩缩脖子,往门洞避风处躲了躲。
他一直等,一直等到下响,再没人来拜见了,那里面的通传才想起他来,就很轻慢的对他扬扬下巴道:“你,跟我来吧,千户大人叫你进呢。”
陈四牛赶紧放下手里握暖的杯子,陪着笑脸跟对方道:“劳烦小哥了。”
这位也不爱搭理他,就一路带着他穿假山,过花亭,最后竟然到了一处饭厅所在。
陈四牛进了地方,迈到厅里便跪下了:“卑职拜见千户大人!”
那上面的人并没有叫起,只自己在那边哗啦哗啦刨饭,一直是吃到半饱,灌了几口汤,上官千户才抬头不在意的说:“起来吧!”
陈四牛赶紧爬起,立刻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包,躬身,双手举过头递到上官千户面前。
上官千户没有接银,却对饭厅的一个小厮歪歪下巴。
这小厮上去接过包,颠颠,对上官千户比了一个巴掌。
上官千户看到便笑了:“我说,陈四牛,陈校尉,你这一次次有意思么?你说这些年,我在你这里都拿了多少了?我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个押运上的校尉这一年才拿多少?我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还没见过你这般给着上官银子,白给朝廷干活的!你,你是这个!!”
他从筷子里分出一个大拇指比比。
陈四牛嘴巴抿抿,到底说:“家母年迈,家里顶门的儿子就只有我一个了,属下不敢死!”
上官千户闻言便笑了:“没,没让你死啊!去边关而已么,你这话我听着就觉着虚了!”
可陈四牛却说:“离家母太远,家里的媳妇又是继妻,侄儿们都在外郡,小的,不敢离她老人家太远……”
屋内悄然无声,好半天,上官千户吐了一段鸡骨头到陈四牛面前。
第37章
半截鸡骨头落在陈四牛的脚面,陈四牛低着头,卑微着的一言不发。
厅内的咀嚼声如鞭子一下一下的抽着他的心,一直到那拿着银包的小厮从后堂出来,在上官翼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上官千户好像是呛着了,使劲咳嗽,还嘀咕到:“娘的!呛死老子了,这是谁整的菜?”
厅内再次安静,陈四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惶惶然把背躬的更低了。
许久,上官千户才咳嗽几声,干笑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哎呀!我的陈校尉!陈老弟啊!”
他终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来到陈四牛的面前,静默,继而双手扶起他躬着的身躯热情道:“哎呀,陈老弟啊!怠慢了啊,你这一次次的,总是搞这些作什么?太没意思了,我以为我们交情到了,你就是拿了包点心过来,让我尝尝呢,这是,是干什么呢?见外不是?”
陈四牛无比惊讶的抬头,孙子做的久了,他也不会用平常人的方式琢磨事情了,遇事就往坏处想。
难不成?上官千户不愿意管这事情了。
心里畏惧,五脏瞬间焚烧成灰,他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却被上官千户大力扶起,还热情的将他拖到一边的小客厅,进去之后便一叠声吩咐:“来人,来人!这些没眼色的,我处理公务饿的急了,尔等也处理公务么?这群瘟猫,来人来人!赶紧给陈校尉上茶!哦,拿你们太太的那二两散芽来。”
上等的散芽在名贵的瓷器里漂浮,这种杯子让人望而生畏,陈四牛不敢喝,就眼巴巴的看着上官千户。
然而上官千户那张满是胡须,总是不拘细行的脸今儿却端起斯文来了,他却有所思,眼珠子也在乱动,偶尔他的目光与陈四牛交错,竟伸出手让他道:“哦,你喝着,喝着。”
说完继续想事情。
也不知道这位想了多久,反正陈四牛身上的汗是干了湿,湿了干的反复周转,直到上官千户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对外吩咐道:“来人!取笔墨来。”
取银那小厮便奉来笔墨纸砚,上官千户便在小客厅,提笔就写了一封信,写好吹干,还叠好放进信封,又封了腊,这才交给站起来的陈四牛道:
“哎,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提着脑袋跟着皇爷一场,也算是都得了好下场,你~陈校尉在我帐下也是劳苦功高,你家有老母,左梁关又在万里之外,哎!也是一片孝心,我都知道的。”
陈四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习惯使然,立刻道谢感恩:“多谢大人体恤。”
上官千户一摆手:“嗨!什么体恤不体恤,个人有个人的难处,这些年,我也是尽力照顾你了。陈校尉当知阵前怯战是个什么下场!”
上官千户死死的盯着陈四牛,陈四牛便一头冷汗的缓缓跪下。
待他跪的实在了,上官千户方微微一笑又把他扶起来道:“哎,我也是为难,那下面怎么说的,自不必我给你一一转述,保下你,我也是落了颇多的非议,还让那起子小人没少在上面给我添不是,可是那有什么?咱不是也活着到现在了,对吧,哈哈哈!”
陈四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合,也不会应付此等热情,就只能喃喃赔不是。
上官千户今儿话颇多,握着那封信追忆了不少从前,还大骂了谭士元半柱香的功夫。
最后,他到底是把信给了陈四牛,拍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还边走边说:“哎呀~陈老弟,你求我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哎!我也是为难,真的难!我就是再有办法,也不能违抗军令啊!那李校尉跟了我多少年?他这次不也得一起走着,哎!这事儿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