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那天半城人披麻戴孝,扶灵打幡,抬棺一起走到老城郊外,便遇一个岔路口,又看到一群人,那秋花子的妻儿后代。
七茜儿那天也去送灵,一眼便能分辨出,秋花子的妻儿过的一点都不好,他们斩衰孝衣都可能是借的。
又怕人认出他们是秋花子的后人,这群人便以帕遮面,在路边哭灵,而哭灵的声音也不是好的,从上到下竟全家都在骂这个老花子。
葬礼声势浩大,一路灵棚接送,亲人外人交错而过,没人吵没人闹,没人争辩对错,更没人相互指责。
对外人来说,一碗残羹是条命,对于秋花子后人来说,长辈倾家荡产害的是他们的前程,你想做好人做活菩萨你出家去,你何苦娶妻生子……
老太太说过一句话,别拿没奈何的事情去讲人间道理,这里面没有道理可讲,各自凭良心做人吧。
七茜儿现在做的就是凭良心的事儿,她有能力了。
虽现在难民散了,她还是想去秋花子家看看,若是那位老人家依旧收留了那么多孤老,她便出手救济。
若是没有,她便自己寻一些孤老,也做个力所能及的善人。
如此,她背着一袋子榆皮面就往房上蹦。
最初这下顺畅无比,但想连续蹦跶,却开始连续踩烂屋瓦,还不是自家的,是人家成先生家的屋瓦。
七茜儿心里一颤悠,就泄了气,一慌张便从屋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没关系,再蹦上去就是。
再上再蹦,连着踩烂好几次,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幽幽的说:“大半夜,多大仇?您能在自己家练轻身功夫么?这是我家屋顶……”
七茜儿又吓一跳,又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等她抬起头,便看到成师娘裹着羊毛斗篷,那小师姑穿着一件兔毛夹袄,一个皱眉满面厌烦,一个笑眯眯的正看着她。
七茜儿呲呲牙,爬起来赶紧道歉:“打搅打搅!我这就走门,出庄再蹦……手艺不好,抱歉抱歉!”
这都窘迫的不成了。
雪姑看她有趣,便笑着问:“霍娘子哪儿去啊?”
七茜儿拍拍雪,一脸无奈继续抱歉说:“整点粮食,想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帮衬帮衬人,到底年景不好,总有没奈何的恰好缺咱这一口。”
这样啊!
满面无奈的成师娘就看看七茜儿说:“若如此,你且稍等下。”
说完她跳下房,没多久就提着一个布包蹦上房,丢给七茜儿道:“驱寒散,我家粮食也不多,这个给你吧,上面标注了剂量,并不怕吃错。”
七茜儿郑重道谢,却被她不耐烦的摆手拒绝,还将脑袋也扭到了一边儿。
倒是雪姑笑眯眯的,举起青葱的白嫩指尖儿提点:“气运足底,借力要快,你这样跳~不要在落点换气儿……你再试试!”
她不断的画着半圆的弧度,手指轻轻在几个关键点用了点子劲道。
啊!是这样啊!
七茜儿认真看完,道谢,又把药包背好,按照小师姑说的法子蹦跶了几下,磕磕绊绊总算贯通,却并不流畅。
她站在原地思想,也不回头再请教,过了一会子……雪姑就见那小娘子伸手将鞋儿脱了下来。
这一次,足心直接接触地面,便真是贯通了。
看着迅速远去的纵坠身影,雪姑微微叹息:“好资质!要是家还在,我就收她做我的大弟子了。”
成师娘笑笑,伸手摸摸她头发道:“得了,甭眼气了!她这辈子也不会卷进咱们的纠葛当中,您啊~就回去睡吧。”
雪姑点头,下了房顶就夸奖到:“小鱼今日也不错,也会救人了呢!”
成师娘打个踉跄,尴尬非常的就嗔怪一句:“您说什么呢……我,我是怕咱家屋顶子被她踩漏了……”
雪片飞速,刹那渡鸟,瞬间无痕。
七茜儿跳的越来越快,风雪之夜,雪势使得她行迹安全。
到底是活了一辈子的庆丰城人,半炷香的功夫她已经到了秋花子家门口。
她原本想着,趁着夜色摸摸情况,却没想到在秋花子家门口,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群老丐加不足腰的小丐,拦在秋花子家门口的老道上。
老道上停着两架板车,没有牲口拉,就如当初霍家那般,靠着人力牵移。
一群妇孺坐在板车上,抱着包袱的,抱着孩童的,众人表情绝望,纷纷眼巴巴的看着老宅。
没人说话,没人交谈……这是~怎么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丐抓着板车辕头哀求:“求求您了老夫人,是我等不要脸!看到一口吃就生讹在您家为难秋先生,您万万不能走,是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这老丐还没有说完,却听到那院子里传出一声果断的呵斥声道:“你们不用走!让她们走!!”
话音落,从老宅院走出一位身穿棉袍,头发凌乱,却鸾姿凤态的先生。
七茜儿小小的惊讶一下,她见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秋花子,却没想到他是~这个样子的。
板车上的妇人原本眼巴巴的看着家,却听到一句这般寒凉的话。
一咬牙,她对前面拉车的儿子便撕心裂肺的喊到:“儿啊!咱走!走啊……!”
乞丐们一阵惊慌,赶忙上去拉扯,推搡之间,便忽听到附近那房上有女子轻笑,声音透雪送至这老街巷的每个角落:“秋先功德无量,您这善行舍不舍得分润出一分给小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