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路边,有眼尖的妇人看清了辎车上装的东西,吓得一屁股坐倒地上,惊骇之余,没忘了孩子,一把将孩子拉到怀里,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只见前边一长列的辎车上撞载得尽是血淋淋的人头。人头尽皆散发,有的人头上还留着抹额的黄巾,横七竖八地堆垒在一处,把辎车填塞得满满腾腾,车缝里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边滴血,洒了一路,恐怖骇人。
又见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百十兵卒剽悍粗蛮,竟是人皆手持首级或腰带人头。此地离邯郸县不远,这些妇人此前见过郡兵。若论骇人,以往她们见过的那些郡兵却又哪里比得上眼前这支?
乡下本来就消息闭塞,妇人对郡中的人事变动又不感兴趣,加上荀贞又是初至,这几个人妇人却没人知道国中的中尉已然换了人,更不知道这支兵马乃是荀贞所部。
荀攸对许仲说道:“赵国狼狐多,暮色将深,天时已晚,乡人多归於家中以避野兽,这几个妇人却持铲镰、携孩童在茫茫野上寻吃,此必是家无男子、釜无余食的孤寡贫寒之人。君卿,可给她们些粮食,告诉她们我等是荀君的部曲。”
荀攸这是要给荀贞扬名,敌人的首级可宣扬荀贞之威,给妇人孩童粮食可宣扬荀贞之仁。
许仲点头应诺,他率带的诸将里陈到最是相貌堂堂,便即令陈到去野上分粮。
陈到取了些军粮,去到野上对这几个妇人说道:“汝等不要害怕,我等是新任赵中尉荀君的部曲,刚在马服山剿灭了一股黄巾余贼,斩获五千余。”指车中人头,“那些都是贼之首级。”他知乡间野妇无知,恐怕不会知道荀贞是谁,又详加解释,叙述荀贞的出身和之前的功绩,“荀君乃豫州冠族荀家的子弟,本颍川郡兵曹掾,后从皇甫将军征战击黄巾,转战数州,功常第一。张角知道么?就是被荀君斩杀的。有荀君来贵郡为中尉,汝等以后可以安枕无忧了!”把粮食分给她们,温和地笑道,“天晚了,野外有狼,你们快点回里去吧。”
这几个妇人千恩万谢,拿了粮食,带着孩童目送许仲等远去,这才归乡回里。回到里中,免不了要去相熟的人家说一说刚才的见闻。
如此这般,许仲、荀攸走了一路,为荀贞宣扬了一路的威德。为了能更好地扬威宣德,他们在入夜后即停下了行军,就地露营歇息,待到天亮,乡人们从家里出来后才接着继续行军。
次日下午,将至邯郸县,遥已可见邯郸县城。
许仲命部队稍停,把各部、曲的营将召集过来,令他们重整队伍,以能以最佳的姿态出现在邯郸县民的面前。诸将得令,各自归回本队去整顿部曲,大胜之后,诸将均兴高采烈,唯江禽面有不怿,悻悻然的。许仲与他亲若兄弟,见他不快,因便单独留他询问,问他怎么了。
江禽不肯说。许仲了解江禽的脾性,知他必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固问之,江禽见推脱不掉,只好回答说道:“我有一短处落在李骧的手里,我私下请他毋对外言,他却默不作答。昨日击贼,李骧阵斩左须,待回入城中,荀君必会召他去见,我恐怕他会将我短处告诉荀君,所以为此担忧。……,阿兄,要不你再去给他说说?让他谨慎毋言!”
他这话没头没尾,许仲莫名其妙,待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正色对江禽说道:“大丈夫坦荡磊落,既然有错,改了就是,何必为此担忧呢?你更不该私下对李骧说那些话!他劝谏你的内容很对,要非他之劝谏,你险些铸下大错!你应该感谢他。此子是个人才。中尉初至赵国,正缺人手,李骧虽为降将,我等不可隐其功劳。伯禽,我劝你主动将此事报与中尉,并向中尉举荐李骧。中尉恢廓大度,必不致因此事怪你,得了你的举荐,说不定反会更加器重你呢!”
“这……。”江禽吞吞吐吐,说道,“我知中尉必不会因此怪罪於我,可这次是我初掌一部之兵,头一回带这么多的兵卒担负主攻之责,若是被中尉知道我险铸大错,我怕以后会……。”
他却是担忧以后会得不到荀贞的重用,再不能担当主攻之责。
许仲怫然不悦,说道:“伯禽,大丈夫岂可如此行事?李骧使你免铸大错,你本当报之,不报,是不义。我等是中尉的部曲,李骧有功,自当报与中尉,不报,是不忠。隐李骧之功,瞒其才而不举荐,是不忠不义。不忠不义的人怎么能立於世间、为大丈夫?你我情逾骨肉,故此我方劝你将此事主动上报、举荐李骧。既然你不愿意,那便就算了,我会告诉中尉的。”
听得许仲此言,江禽连忙改口说道:“阿兄莫要动怒!禽知道错了。等回到城中,我就将此事报与荀君、荐举李骧。”
许仲转怒为喜,说道:“这才对嘛!”
重整过队伍,刘邓带部居前,陈到压阵,许仲、荀攸、江禽、典韦等率部行在其中,辎车在外,精卒在内,千余人旗帜鲜明,耀武扬威行至邯郸县外。
许仲等率部出兵时,除赵王、刘衡等寥寥数人,满县吏民不知,今见其军归,初以为是贼,后知是胜军凯旋,沿途的乡人奔走相告,观者如堵。邯郸数败,如刘衡所言,前数月尝一日三惊,荀贞至未及一月而竟获大胜,杀贼“数千”,缴获二十余车,县民雀跃欢呼。
县中的吏员、豪强、士族至此方知前日荀贞遇刺身亡却居然是荀贞之计,无不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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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葵菹。
葵“为百菜之主,备四时之馔,可防荒俭”,两汉学童的识字书《急救篇》列菜名十三,均以此菜居首,可见其地位,“古人种为常食,今之种者颇少”。菹,腌菜。葵菹就是咸干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