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使北海,因为奉了荀贞之令,见过孔融后,荀攸和陈群又去造访了下郑玄、管宁、邴原、孙乾,并去了趟太史慈的家里,这一趟走的路着实不少,故此直到现在才回。
荀贞、戏志才、程嘉等人迎了荀攸和陈群进府,在堂上落座。
荀贞观看荀攸和陈群的面色,笑道:“这一趟远行累得不轻吧?”
荀攸还好点,他这些年跟着荀贞南征北战、东奔西走,惯了风餐露宿,这点路程不在话下。
陈群一来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二则以前也很少出过家门远行,这一趟来回一两千里地下来,确是累坏他了,脸颊都有点消瘦,好在盛夏早过,日光不烈,倒是没有晒黑。
累归累、瘦归瘦,陈群的精神很好,听荀贞问起路程,兴致挺高,说道:“往日在书斋读经,甚少远游,今次赴北海、转东莱,沿途所见,颇多感触啊。”
“噢?有何感触?”
堂上没有外人,陈群直言不讳,说道:“以前只是听说天下州郡的形势有多么的坏,黄巾、寇贼有多么的猖獗,亲眼见到的不多,这一次,我却是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徐州境内尚好,东海、琅琊虽有盗贼,但并不太多,一出琅琊,方入北海境内,便接连遇到小股寇贼、成群流民,越往北走,越见郡内的一片凄凉,麦田荒芜,亭舍塌废,乡无人烟,白骨积野,路边时见倒尸。到高密时,县外更是有成千的黄巾流寇出没,掳掠烧杀,连近郊的庄园坞壁都无不紧闭,道上不见行人,要非阿兄派来的虎士护卫,我与公达险都不能入城。”
陈群在去北海前就知北海郡黄巾猖獗,可他常年在颍川,中平元年颍川黄巾起事时声势固大,可没多久就被荀贞、皇甫嵩等给平定了,后来到任豫州为牧的黄琬也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击讨豫州各地的盗贼和黄巾余部,所以这些年豫州境内的治安总体还算不错,而到了广陵后,广陵的治安也不错,故此对“北海黄巾猖獗”这几个字,他也只是想象而已,直到入了北海郡内,看到了实况,他这才知道北海的黄巾到底有多猖獗,沿途所见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却说北海的郡治在剧县,他和荀攸为何要入高密?
无它缘故,是为了完成荀贞的命令。
荀贞叫他和荀攸顺道见一见孙乾等人,而孙乾就是高密人。
高密的大姓很多,如郑玄家,从前汉起就是高密望族,如刘氏,前汉武帝之孙高密王刘弘的后裔,如邓氏,南阳邓氏的分支,光武帝封邓禹为高密侯,食高密等四县,邓氏在高密就留下了这一支,再如张氏、徐氏、东乡氏、叔孙氏,甚至还有老子的一支后裔李氏,等等,而孙乾的家族孙氏也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其中的佼佼者,其族中现下有不少人出仕朝廷、州郡。
荀贞在叫荀攸、陈群去北海前,打听过孙乾,听臧洪说起过此人颇有名於青、徐,很得郑玄的赏识,当时还有点奇怪,孙乾留至后世的事迹似乎没有多少,但没想到在当下却是颇有名声,更难得是,竟还得到了大儒郑玄的赏识,后又细问之,知晓了他的家声和籍贯,这才恍然明晓,不用说,孙乾之所以能有此名望、并得到大儒郑玄的赏识,除因他本人的才能外,当然也和他的家声与他同郑玄为老乡有极大的关系。
荀贞问道:“可见到孙乾了么?”
“不久前,孙乾被郑公举荐,出仕到了州中,我和公达此行却是没能见到他,不过倒是在安丘县见到了孙氏族中的另一人。”
“何人也?”
“孙嵩。”
“孙嵩?”
“正是。”
这个名字挺耳熟,荀贞略一回想,记起了此人是谁,却便是孙宾石了。
孙嵩,字宾石,他不是高密人,是安丘人,安丘离高密不远,几十里地,安丘孙氏和高密孙氏虽非同宗,但往上多数几代,也算是同族。
荀贞早年跟着荀衢读书时,听荀衢说过孙嵩的故事。
桓帝延熹年间,中常侍唐璜的兄长报复名士赵岐,尽杀了他的宗族亲人,独赵岐带着他的从子赵戬得以脱逃,亡命在外,逃难四方,去过很多地方,后来叔侄二人潜藏在了北海,在市上以卖饼为生,正好有一天被乘车逛市的孙嵩碰到,孙嵩观其气度不凡,察非常人,於是请他上车,对他说道:“我看你不是卖饼的,你藏在市中,操此贱业,要么是为避仇,要么便是触法亡命。我乃北海孙宾石是也,家有百口,可以匿藏你。”孙家乃北海望族,赵岐素闻孙嵩之名,因是实言相告。孙嵩便把他带回了家里,对母亲说:“我这次出去,交了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把赵岐迎到堂上,飨之极欢。之后,赵岐便在孙嵩家中的复壁里藏居了好几年,——复壁即墙中的夹层,豪强大族家中多有此类密室,或用於藏财货,或用於匿亡命。
说起来,孙嵩救赵岐这件事和荀贞匿藏许仲虽然看似不同,赵岐和许仲一个是儒家名士、一个是乡野轻侠,一个是因直获罪,一个是因孝杀人,可孙嵩和荀贞分别隐匿他俩的性质其实都一样,俱是在“罔顾国法”,所匿藏的俱是朝廷缉拿的犯人,这就是当下的风气,时人中虽有对此抨击的,但更多的却是称赞、褒扬,认为这种举动是“重义”。
孙嵩的名声虽然不小,不过却一直没有怎么出仕,只在州郡当过几年的掾吏,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又逢当下乱世,也早没了仕途上的追求,如今闲居在家。
荀攸和陈群没有见到孙乾,反正安丘在往剧县去的路上,於是就顺道去拜谒了下孙嵩。
程嘉也知孙嵩的事迹,听了他两人居然顺道去见了见孙嵩,不由看了看荀攸和荀贞的面色,心中想道:“孙嵩之所以扬名是因为他救了赵岐,而这赵岐之所以亡命是因为得罪了唐衡的兄长,这唐衡说起来可是文若的妻父,也不知公达见了孙嵩后尴尬不尴尬?”
唐衡是颍川人,他老来得女,本想嫁到汝南傅家,但为傅家所拒,於是找上了同郡的荀家。唐衡和徐璜等四个宦官合称“五侯”,势倾朝野,时为荀氏家长的荀绲为保宗族,迫於无奈,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把这门亲事定在了那会儿还很小的荀彧头上,后来荀彧长大,唐家的女儿也长大了,便在几年前两人成了亲,——诸唐虽早死灭,唐家的权势也早就没了,可既然答应下来了,不管是被迫还是真心,作为州郡冠族、世代经书传家的荀氏却不能违背承诺。
因是,程嘉有了“也不知荀攸见到孙嵩后尴尬不尴尬”之念。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荀氏高门,世代清名,和唐家的这个姻亲是在被迫的情况下结的,此事世人皆知,唐家势衰后仍实现承诺,没有悔婚,更是值得称赞,那唐家做的恶事是唐家的事,和荀氏没甚关系。
却说荀攸、陈群没能见到孙乾,荀贞也不以为意,他对孙乾的事迹所知不多,印象中此人似也没有什么特别杰出的才能,能见到自是最好,见不到也没关系。
说完见孙嵩的经过,荀攸、陈群又说了点路上见闻,话锋一转,说到了在剧县拜谒孔融的事。
荀贞说道:“北海贼剧,孔君今守郡任,压力定大。公达、长文,卿二人观孔君气色如何?”
荀攸答道:“我观孔君虽是因受董卓之害而不得不赴北海就任,但面对肆虐的黄巾,他却毫无抱怨,而是慷慨气烈,有举军曜甲,荡平贼寇,安境保民之意。”
孔融本就自诩才高,今年又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有此壮志实属正常。
荀贞一来知孔融后来在北海平贼的下场,二来他久经沙场,更也清楚击贼平乱不是那么容易的,於是问道:“北海久受黄巾之害,郡县残破,而北海黄巾众多,击之恐不易。孔君到郡后有何施政?军略如何?卿二人可曾问过?在郡府又可曾有过什么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