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对于那只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祁牧选择了纵容,还有些享受似的在江游的掌心蹭了蹭:“快要开始了,紧张吗?”

江游笑着点了点头:“有点,但是更多的还是期待和兴奋。这次的选手们水准很高,发挥的也都非常稳定,让我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不用紧张,你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相信我。”祁牧的声音有几分懒散,但是江游却从中听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恰在这时,江游听到台上曲子已经接近尾声,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站起身来,准备上台。

随着台上演奏者最后一个琴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跟随而来的还有如潮水般的掌声一并响起。

临上台前,江游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给拉住了,回头就对上了祁牧那双深邃的眸子,男人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印下一吻:“别紧张。”

江游轻笑着点了点头,深呼吸后迈步向台上走去。

待江游向观众和指挥鞠躬行礼后,四周的灯光逐次熄灭,漆黑中只留了正中一束冷蓝色调笼罩在他的全身。

江游一身黑色正装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笔直的双腿站在台上,他的面容和手指仿佛在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将小提琴架在颈侧,江游的目光沉静,微微闭上眼眸,掩住了里面星星点点的碎芒。

这次的自选曲目,江游选择了《贝斯狂想曲》,这首曲子的难度系数非常之高,在知道江游选择这首曲目的时候,他的老师费瑞斯再三劝说,就连吉诺大师在得知后都发来了邮件询问,可是江游仍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说起这首曲目,就不得不得提起这首曲子的作者帕特里斯和贝斯。这个人在小提琴界并不算出名,在二十五岁前他甚至连小提琴曲都没有摸过,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写出了这养一首震动小提琴界的高难度名曲。

刹那间,江游的脑子里面宛如过幻灯片一般将整首曲子的创作背景回放了一遍。

帕特里斯本是一个鞋匠的儿子,后来父亲死后继承了父亲的手艺,靠着给人修鞋为生,直到有天,战火烧到了他所在的那个小镇,长达两年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序幕,帕特里斯被强行征兵,他不得不放下了修鞋的工具,走上了战场。

从刚开始的惊恐和慌张,渐渐地变成了漠然与麻木,帕特里斯适应了枪声和鲜血。如果没有遇到贝斯的话,帕特里斯大概会死在某场战役中,或是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回到家乡继续当个鞋匠。

然而命运总是难以预料,在一次战斗中,帕特里斯所在的部队大获全胜,俘虏了一批敌军。在那一群俘虏中,帕特里斯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纤细瘦弱的少年。

命运的轨迹在他遇上少年贝斯后就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改变,帕特里斯为了有机会多看贝斯一眼,千方百计散尽为数不多的家财总算被派去看管这批俘虏。

大概是被帕特里斯所释放的善意给打动了,又惊又怕的贝斯就这样和帕特里斯成为了朋友。

在两人的交谈中,帕特里斯得知,贝斯曾经是个天才小提琴演奏者,本应前途无限,可是在战争来临的时候却不得不放下提琴扛起枪上了战场。

许是贝斯说起小提琴时眼神里浓烈的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喜爱,让帕特里斯这个从没见过小提琴的鞋匠第一次对小提琴有所憧憬。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帕特里斯和贝斯的感情也逐渐加深,更让人惊喜的是,听说交战双方的国家已经在进行交涉,并且初步达成了协议,这意味着,这场战争终于要伴随着寒冬落下帷幕了。

帕特里斯满心欢喜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贝斯,却被同行的士兵告知,这批俘虏将会在撤离前全部处决。

就在帕特里斯心中仍有一丝幻想的时候,上级的命令下来了,处决这批俘虏,由他和另外几个看守士兵一起执行。

一边是上级的命令,一边是深爱的爱人,帕特里斯最终还是选择了贝斯,他将这一命令告诉贝斯,并且决定帮他逃跑。

两人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避开巡逻的士兵,在冰天雪地里足足跑了两天两夜,才总算逃离了军队驻扎的地方。

两人逃到一处小村庄隐居下来,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可是长时间在极冷的雪地里逃命,再加上缺少粮食和御寒的衣物,原本就瘦弱的贝斯元气大伤,在刚刚安顿下来后,贝斯就倒下了。

贝斯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帕特里斯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一个破落的音乐家手里买到了一把半新不旧的小提琴。

自那之后,贝斯只要精神一好,就会拉小提琴给帕特里斯听,那段时间是帕特里斯过的最幸福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贝斯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贝斯走了,留给帕特里斯的只有一首还未谱完的曲子。

帕特里斯埋葬了贝斯,带着那首未谱写完的曲子和那把小提琴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将自己完全的投入到了小提琴的学习和谱曲中。

终于,在帕特里斯三十六岁那年,将那首贝斯谱了一半的曲子谱完,并将其命名为《贝斯狂想曲》,凭借着这首曲子在当时的小提琴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曲扬名。

但是帕特里斯在此时,却选择了饮弹自尽,留下的遗书上只有一句话:春天来了,我却要走了。

由于首曲子感情过于浓烈与沉重,演奏难度上更是远超当时的最难炫技曲谱,被称为世界最难的神级小提琴曲谱。

当今世界上能够将这首曲子完整演奏下来的本身就已屈指可数,更别说还要融入感情与之产生共鸣,能将两者合二为一的更是只有三个人。

第一声响起,仿佛置身之地已经斗转星移,世界一片茫白,脚下踩着的是冰雪,远远一望,千里流素。

在江游的手指下,寒风歇斯底里的呼啸着,宛若有人徒步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

琴声缓慢而低沉,如同水中的冰块在碰撞,流淌在整个大厅中,台下的观众们滞下动作,暂停了思绪,他们的所有的想法都跟随着琴声卷入那片荒芜里。

那旋律越来越无助,越来越绝望,仿佛孤身而行的那个人再也无法支撑,冰雪已经将他掩埋,希望逐渐泯灭,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沉寂。

小提琴的余音伶仃得快要消失不见,宛若一切都被埋葬,呼吸声在鼻间弥留,几乎就要散去的那刻,空灵的琴声陡然一变!

像是毁灭之时最后的疯狂,江游拨弦的左手到了一个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台下的观众们顿时背脊发寒,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小提琴在尖叫,绝望疯癫而高昂的尖叫声,如同地狱里的魔鬼一般,刺激着人们的每一次心跳。

到了顶点时,江游的手一顿,那琴声骤然一停,观众的心脏仿佛才重新胸腔里。

他睁开眼眸,望着台下,重绽的旋律才响起,每一声隔了数秒,直到渐渐和缓,徐徐流淌而出。

在那短暂的停顿里,冰雪消融,游鱼重现,甚至触手的海水都是温暖的,希望在水底再度被唤醒,在一切萌动时,演奏结束。

江游站在台上,长时间快速的拨动琴弦使他的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着,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曲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台下的观众在短暂的安静后,如雷般的掌声响彻整个音乐大厅,几个评委更是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失态的拍手鼓着掌。

祁牧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灯光下那个耀眼的青年身上,久久无法挪开视线,这个人,这么耀眼夺目的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观众席角落,魏可然一脸怨毒的盯着台上,眼神像是猝了毒一样紧紧地锁在江游的身上,而坐在他旁边的祁锦桓看向舞台的眼神写满了痴迷和兴奋,在不经意间回头时,看到了魏可然的目光,心下了然的同时也有些不耐和厌恶。